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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沉大半天总算放晴。

傍晚时分,太阳赏脸看一眼山雾笼罩的将军庙,便红着脸落下去了。

洗干净的舒阳赤裸身体,拿梳子一遍遍梳着头发,滤干水分,等它完全干燥。

不得不说这个过程极耗时间。

但按原身记忆,一直是这么干的。

处理完自身卫生问题,他决定喝点热水赶紧睡觉,省一顿晚饭。

倒不是没有粮食的缘故。

镖局来人不仅奉上供品,还在厨房放了两袋粮食,一小袋细粮,一大袋粗粮,另添了些盐巴和油,可见前来供奉之人心细。

只是这些粮食他也不知道能吃多久,能省则省吧。

以后跟将军分家的时候,也能多带点儿下山。

秋日里总是这样,白天还有几分热意,天一黑就翻脸不认人,山里更是如此。

本想摸黑给将军上几根香再睡,无奈他没有火折子,那劳什子火石他也懒得折腾,索性直接关了门睡觉。

大家一起省一顿吧!

将军看着案台边上未点燃的香火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洞天。

以后换几个虔诚的庙祝,看你还敢敷衍!

次日天未亮。

舒阳朦朦胧胧间听见一声醒来,不满地拉被子捂了捂耳朵。

下一秒,一声厉喝在脑海炸响。

“醒来!”

舒阳身体像触了电似的,猛地坐起身,不停大喘气。

妈耶,吓死了!

谁这么没公德心?

四周黑乎乎一片,空气中飘来两个字。

“练功。”

舒阳呵呵冷笑,带着三分讥讽,三分癫狂,三分凉薄,还有一丝漫不经心,认命地离开被窝。

摸黑来到后院,掬一捧凉水泼在脸上,神智总算恢复正常。

漱口完毕,本想去点火做饭,耳边又响起练功两个字。

又不是体检,空腹个鸡毛啊!

舒阳心里吐槽,手上还是拎着蒲团来到前院空地,准备练功。

“上香。”

又是两个字蹦出来,提醒舒阳作为庙祝的本职工作。

他心里更加抓狂,合着你吃我饿着啊!

蒙蒙亮的小庙里,舒阳面无表情地点火上香,恭敬礼拜后,转身去院里坐下。

淡淡的香气弥漫,舒阳的心很快静下来,专心研习引气诀。

不同于一般文言文的之乎者也,这篇文章浅显易懂,甚至与白话无异。

引气诀讲的是如何感悟天地灵气,随呼吸吐纳引导灵气入体,达到强健体魄的作用。

文字的意思舒阳都明白,但他对身体的穴位经络可谓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一边炼化香火,一边分心关注院子里的少年将军眉头紧蹙,怎么这么久没动静?

我写的功法有问题?

飘然走下神台,一点灵光没入舒阳的身体。

正在根据引气诀研究穴位的舒阳只觉身上一暖,异常舒适,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有哪里不懂吗?”

“啊?将军?”

“有哪里不懂?”

“呃……这个天突穴在哪里啊?”

舒阳一语问出,脑海中那个意识沉默了,过了几息,才沉声道:“不要抗拒。”

说罢,舒阳只觉得自己身体像被人挤出去了一半,那人紧紧贴着后背,掌控另一半。

紧接着,一股气体随着呼吸涌入肺腑,随后在身体里四散开来,又有一股浊气在从身体各处汇聚于腹中,随着呼吸吐出。

循环两三遍后,一道疲惫的声音响起:“按这个呼吸节奏,吐纳运转,灵气行走路线你应该记住了,三天内一定要练到第一层!”

说完,不理会沉醉其中的舒阳,灵光摇摇晃晃飘回神像,没了踪影。

正沉溺于灵气淬体酸爽的舒阳微微一怔,疯狂点头。

立刻按刚才的节奏继续修炼。

修炼真爽啊!

不知过了多久,舒阳只觉得眼皮越来越亮,呼吸吐纳也越来越不畅快。

原本清新的空气变得有种雾霾呛人的感觉。

咳了几声,退出修炼状态,才感觉空气恢复正常。

虽然将军没有出来答疑解惑,但舒阳前世看过不少玄幻小说,想着应该是太阳升起,灵气斑驳杂乱,不利于修行了。

于是去后院冲了个冷水澡,生火做饭。

山上日子简单,山下可就没那么平静了。

左老头离世,左思远一家按规矩下葬后,就被召集去商量给河神座下的大虾建庙之事。

左家庄主要收入来源分两类,一是打猎,二是渔获,最后是为数不多的耕地,种些易活的杂粮。

庄上共有五家家境如左老头一般的人家,其他人家都在温饱线挣扎。

按说上游断了水,最着急的应该是靠打渔度日的人家,结果却恰恰相反,打猎的比打渔的还着急。

不知道为什么,附近山林里的猎物全都不见了!

即便向将军祈祷,也只是箭矢更锋利些,但没有猎物,箭矢锋利有什么用?

所以,打渔的在断水后还能去干涸的水道里捡些活鱼,摸泥鳅黄鳝,打猎的可是断收入好一阵了。

“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咱们也不是有意背叛将军,实在是日子活不下去了。”

一个干瘦的老者把事情简单讲过,众人纷纷点头。

各家的男丁都到了场,接下来就是安排建庙的分工。

开采山石,伐木做梁,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好在大虾只是要求建庙,并未提及面积,大家心照不宣地决定按最小规格来。

比神龛大些就行。

至于将军庙的规格……想都别想!

凭它也配?

乡民虽没读过书,但不是傻子,稍微一琢磨就知道断水和滑坡事故是大虾干的,说不定附近山林没猎物也跟它有关,当然不会虔心信它。

若非大虾打着河神的旗号,定要去县里告它不可。

左思远家被分到二百片瓦,十斤粮食的任务。

父子俩踩着黏糊糊的泥巴,默默磕着脚回家,在大门口蹭泥的空档。

左思远低声说了句:“爹,我不读书了吧。”

左大山身形一颤,没说话。

蹭完脚下的泥走进院里,宽厚的肩膀一下子矮了几分,透着几分绝望的气息。

没办法,家里没有钱粮再供儿子读书了,哪怕先生不收束修,也供不起了。

左家的午饭是干稀两份。

勤快的妇人麻利地把干饭递给丈夫和儿子,又把糜子粥挑稠的给婆婆盛一碗,还有两个小儿女,比婆婆的又稀一点。

最后落到她时,满碗的粥尽是汤水,只剩碗底有几口糜子。

老妪满意地看着儿媳,心里升起希望,冲淡了老头子离去的迷茫。

“你也多吃些,家里全靠你保持,我就看着孩子,不大动弹,吃不了那么多。”

老妪趁儿媳分咸菜,把手里的粥推到她跟前换了碗。

“奶奶,等家里事了了,我想去县里找点事做,也能填补些家用。”

左思远大口大口吃着干饭配咸菜。

下半晌他要和父亲去外面背瓦片回来,不吃饱饭没力气,摔伤了又要平添许多花销,所以没办法谦让吃食。

正在推让糜子粥的婆媳俩如遭雷击,满是老茧的四只手停在半空,没了动静。

“哥哥为什么呀?先生不是说你学得快,不收咱们家束修吗?”

“对呀,哥哥说读书有前途,以后给花花买肉吃呢。”

稚嫩的童声仿佛一记重锤,锤在全家人的心坎上。

三个大人和一个半大小子同时红了眼眶,默默吃饭,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