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荔云带着热饭来囚牢看韩冲与顾庭芳,元绮特意吩咐,为二位送一些御寒暖身的东西。
荔云不比姜洹,想要看这二位需要元穆领着才能进。
顾庭芳一夜未眠, 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荔云,自己和元绮并不交好,瞧了一眼旁边呼呼大睡的韩冲,抬脚就冲他后背踹了一脚!
“别睡了,找你的。”
韩冲正要发作,只见元穆带着荔云已经站在囚牢之外。
元穆这几日加起来也不过睡了几个时辰,眼下已经发青,反观韩冲,却睡得极香。
韩冲是萧淙之心腹,自然知道他与元穆关系匪浅,更不用说眼前这位国公爷还是元绮的亲哥哥。即便萧淙之本人也得客客气气的,于是韩冲立即警醒着跳起来:“国公爷,您怎么来了,天才刚亮,您别介意……”
元穆并不计较,让开了身,荔云来到眼前:“韩将军。”
说着放下两个食盒,打开其中一个,拿出热羊汤递给他:“国公爷和夫人都在想办法了,将军别着急,先喝汤暖身吧。”
“你看他有着急的样吗?昨夜的呼噜声比猪都响!”
一旁的顾庭芳冷不丁开口讽他一句,韩冲回首怒瞪她一眼,转过脸又笑对荔云:“好,多谢荔云姑娘了,不用理她。”他接过来一口饮进,胸中暖意泗流,忍不住多看了荔云几眼,和元穆一样,眼下发青。
“再来些馒头吧。”荔云还欲再递,韩冲却拦了她,脸凑到木头缝儿里,用只有几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嫂嫂还好吧?我瞧着你面色不佳,她想必也跟着着急,她如今是有孕之人,千万保重啊,否则老大回来,更加担心了。”
元穆耳朵一警,看向荔云,这事儿他还是刚知道,但面儿上一点儿也没露出来:“韩将军放心,有医师照料,不会出错。我此番来,是想问问韩将军,昱州与苍州实情究竟如何?”
韩冲却面露难色,转头看向了顾庭芳——韩冲是在被俘时认识萧淙之知的,郸州情况确实了若指掌,但若是说起其余两州,还是顾庭芳更清楚一些。
顾庭芳不是聋子,方才韩冲的话声音极低,但她还是听清了,元绮的孩子,是萧淙之的血脉,却也是她的侄子,她恨中原还给,恨突厥,她癫狂,可她始终没办法做到六亲不认。
元穆眼神也看过来,他蹲下来,对顾庭芳道:“顾将军若是知道,还请告知,这很重要。”
“知道又如何?皇帝不出兵,你能怎么样?”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淙君要兵分三路,如今看来,或许昱州与苍州之乱也在他筹谋之内,只是我所知甚少,若能告知,或许能有办法。”
顾庭芳态度稍微松懈:“昱州与苍州,虽然由突厥二王子与三王子占着,但这两个跟阿蒙多比起来,就是废物。当年我们为了发动三州民众齐心抗外,祖父曾派人悄悄潜入二州。昱州有孙午将军,苍州有祁宗仁将军。多年来一直私下经营,据我所知,可用之人还剩两万余人,只等一个机会。”
元穆心中又明朗了几分,果然,他不打无把握之仗。他于是又问道:“那突厥在二州所设兵马有多少?”
“约四万人。”
“多谢顾将军了。还请将军在此期间,多多忍耐,切勿冲动。”
顾庭芳站起身来,认真问道:“你有办法了?”
元穆却摇了摇头。
她眼露凶光,抓着囚牢的木柱,凑近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何须去求皇帝,你只需以大都督名义振臂一呼,自然有人追随。”
元穆凝神皱眉,退后几步,避之不及:“顾将军慎言。”
荔云怕她又要发疯,连忙提着另一只未打开的食盒开到她面前:“将军别急,喝碗热汤吧。”
顾庭芳愣住,看着递到眼前的热汤,没有接。
荔云便将食盒放在地上,对着韩冲拜别:“国公爷不宜久留,请二位将军珍重。”
待元穆与荔云走后,韩冲与顾庭芳又恢复到互看不顺眼的状态。二人各占着一个角落,谁也不理谁。
这回韩冲倒沉的住气,反倒让顾庭芳刮目相看,她忽然来了一句:“那丫头对你也挺真心,我看你差不多也别挑了。”
“什么?”
“装什么装?”
韩冲难得冷了脸:“老子的事情你少管。”
昨夜姜洹来说的话叫他听见了,此刻她偏要惹他不痛快,冷笑着讽道:“凭你的手段,拿下她应该是易如反掌,怎么?怕了?”
韩冲翻了个身,回道:“你懂个屁。”
二人的对话又不欢而散,过了一会儿,韩冲问道:“姓顾的,我问你,你说老大到底在做什么?阿蒙多用冒牌货顶替,那大可汗岂不是白杀了?”
“你懂个屁!”
就在二人互不相让的时候,秦又天带着人马已经返回。他翻身下马去了皇帝营中。
元穆这几日求见皇帝多次都未得入内,这时在帐外碰见秦又天,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这机会。
小太监来宣秦又天,元穆紧随其后,小太监来拦他:“镇国公,您不能这样,陛下说了,只见秦将军,唉唉唉,国公爷,您这是为难奴才呀。”
说话间秦又天已经进入,又走出来三四个小太监拦着元穆,拉扯之下,他索性跪在帐外高喊:“臣,求见陛下,请陛下出兵,支援大都督!”
“臣,求见陛下,请陛下出兵,支援大都督!”
“臣,求见陛下,请陛下出兵,支援大都督!”
三声高呼,铿锵有力,足以穿透营帐,直达天听!
周围陆陆续续有了围观之人,荔云将此事禀报了元绮,本意是想让她劝劝元穆,却没想到元绮冲出去,见到自己哥哥跪在外头高呼。她一句没劝,自己也跟着跪了下去。
“臣妇求见陛下,求陛下出兵,救我夫君!”
元绮一下跪,周围的士兵再也无法袖手旁观——连日来,大都督失踪,顾韩两位将军被囚,他们一直忍耐至今,如今见到大都督夫人跪求皇帝,再也无法忍耐,几位军官立在元绮身后,并不下跪,对着皇帝的主帐大喊:“请陛下出兵,援助大都督!”
声势比方才壮大了不止十倍,颇有逼宫的架势!
里头秦又天听见声音,向皇帝请罪:“末将管教无方,请陛下恕罪!”
皇帝此刻仍然面无波澜,盯着外头对秦又天道:“你才管教了几日。来人,去请镇国公与大都督夫人进来。”
至此,元穆兄妹终于得以面见皇帝。
不等他们开口,皇帝便对秦又天道:“秦将军,将你方才禀报的,再说一遍吧。”
秦又天于是道:“末将昨夜收到消息,姜洹未经准许,私自出兵,企图前往昱州,被臣截在半路。后又遇见吐谷浑的队伍,恐怕已经死了。”
元绮身体颤了颤,死了?究竟是死了还是被他杀了?
皇帝顺着秦又天的话继续说:“近日军中流言颇多,前有顾韩二位将军,朕念在是三州以军的将领,于国有功,不再深究,却没想到,还有人前赴后继,私自用兵,长穆,你说该如何处置?”
元穆道:“陛下,臣以为,并非全都是流言所致。昱州封城是事实,吐谷浑人频繁出没也是事实,臣以为此刻于我们而言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请陛下出兵,一举收复二州!”
“一旦出兵就是开战,证据呢?”
“这一切都是臣的推断,但陛下来此,不就是为了御驾亲征,扬我国威的吗?”
元穆看了秦又天一眼,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只怕接下来的话,已经不便有多余人在场了。
皇帝也明白,说到底,秦又天是先帝救给他的,而元穆才是他真正的肱骨之臣,于是对秦又天道:“秦将军,你先退下吧。”
清了场,皇帝也不再拐弯抹角,问元穆:“长穆急言高呼,想必有话不得不说?”
“臣想问陛下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