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为之为道(中)
死人的眼睛是什么样?
是像被墨水晕染的宣纸边缘逐渐模糊，还是仿佛被雨水冲刷过的破旧纸窗?
是像结冰池塘下的裂纹多样，还是犹如发霉的油画颜料干涩硬朗?
亦或是瞳孔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扩散锯齿状?
高贵的紫檀木早已披上了新鲜的红装，但如今能够在它那风韵犹存，娇艳欲滴的身上流连忘返的除了一颗瞪大了眼睛，溘然长逝的年轻脑袋外，其实还有诸多不同身体的其它部分，也在贪婪的霸占着它。
即就是说，通往佛塔顶层的楼梯间，早已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新鲜血肉。
但杀戮还在继续，向问天也仍在奋力前行……
“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极度的暴躁声中不仅夹杂着凄厉的惨叫，而且还伴随着很浓厚的快意恩仇之血影刀光。
“取你狗命之人。”
看到五层的浑浊丑恶简直比一二三四层加起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向问天手里的刀也挥舞得更加狠辣无比。
“混账东西，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一个高音尖啸的女声，霸道之余也不失毒辣，甚至恍惚间还能听到她和向问天厮杀争斗的刀鸣声，“村野鄙夫，来人啊，给本宫……”
戛然而止的高傲，紧接着就是犹如破铜烂铁一般散落满地的声音。
“哼，长得真磕碜，我呸！”向问天嫌弃地回了对方零件一句，然后就又杀向了前去，临了还不忘补充道，“小云，跟紧我。”
本来彩云还紧闭双眼地躲在五层楼梯口，靠着木柱心惊胆战，惶恐不安，但听到向问天这样豪爽的一嗓子后，小姑娘却好像找到了力量和方向。
所以即使前方多么惨不忍睹，彩云依旧如履薄冰得小心走上了前去，在支离破碎之间，这个承受了巨大心理压力的小姑娘，最后逐步踏上了六层。
“大胆狂徒，受死！”
又是一阵儿叮叮当当的兵器撞击声，待彩云刚踏上六层的地板后，正好看见向问天一掌打碎三名武士，并抢夺了其中一人的长刀。
“巫山孤影，惊雷断岳！”
潇洒地一个三百六十度迅疾旋转，一圈敌人瞬间便断壁残躯，漫天遍地。
这一幕吓得彩云又立即捂上了双眼。
“夫人小心，贼人看剑！”
“夫君，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你们退下，让老夫来……”
然而一个照面，精壮老将的长棒顿时便被向问天四分五裂，后者一鼓作气杀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出乎意料的人肉暗器，那老将居然把自己大概总角之年的孙子扔了出来，扔给了向问天。
“爹！”
这下不只是他的儿子儿媳惊讶失声，就连向问天都略有分神，但也仅仅只是一愣而已，接住孩子后他随手一托，孩子顺势便落在了一旁。
“真是一个阴险狡诈的老头。”
向问天挥刀而下，老将匆忙用断棒抵挡。
“成大事者，何须小节?”老将振振有词道，同时气力不足的他还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儿媳，“你们还不帮忙？”
或许是碍于对方的淫威，那一男一女又杀了过来，双剑合璧直奔向问天。
“哼，好一个上阵父子兵。”向问天旋转翻身轻松躲避后大声嗤笑道，“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大事，究竟比不比得上我的快刀。”
向问天又杀了过去，但这次他趁机耍了一个心眼，那就是在面对三人的围杀时，他故意漏出了一个破绽，是一个当他准备斩杀三者其中一人，但此人若用另一人当垫背就能马上活命的破绽。
于是在稍微灵活的周旋后，向问天动手了，他还是砍向了老将。
结局果不其然，他用他的儿媳作为了肉盾。
向问天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但他也确实厌恶此小人行径，或许还有和彩璇他们待久之后的恻隐之心。
于是，他留了一手，只是狠狠地把女人踢向了一边，废了她再战的能力。
好一招分瓣梅花计，见状男子也不与向问天争斗了，急忙转身扑向了自己的妻子。
但就在这时，又一次刷新向问天认知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老将眼看自己不敌对方，竟突然把自己的孙子作为要挟，藏身于后把短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喂，老头，你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向问天无所谓的说道，同时也停下了手里的刀，“你用自己的骨肉来威胁我?”
“小子，我承认你很强，但这样的东西老夫要多少有多少，你要是不怕堕入魔道，那就来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家伙的眼光的确非常独到，他几乎已经看穿了向问天，尤其是身后还带着一个彩云的小姑娘。
“你想怎么样？”
“放了我，”老将脱口而出道，“只要放了我，我就不杀他们。”
“他们?”
这下倒是把向问天搞糊涂了，因为这里面怎么还有个“们”?
“对，你要是放了我，我不仅不杀这小子，那两个废物我也一并饶过。”
原来这老东西指的是他的儿子和儿媳。
话说向问天冲塔的速度其实非常快，也就是说还没等上一层反应过来下一层发展到了什么情况时他就已经杀了上去。
所以当他一连冲破了五层时，虽不知第九层的佛塔主人目前是什么情况，但剩下的七八层已经提不起与之战斗的信心了，唯有尽力防守，只能尽力防守。
因此，这里现在居然安静了一会儿，彩云也不知所然地看着前方，看着前方那保持的诡异平衡。
“小子，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老家伙一边催促着向问天，一边还用刀逐渐划破了孙子的脖颈皮肤，有丝丝血珠滴落出来。
“孩子！”
“爹！?”
男人和女人都难以置信地呼喊道，从他们的表情就能看出，这样的情况他们是闻所未闻。
其实向问天也一样，但与前者不同的是，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能进这个佛塔，那就说明本身已经修成邪道，既然如此，他们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因果报应罢了。
总不能为了这个，为了自甘堕落的人，向问天就要介入他们的因果，承担他们的孽缘吧？
开什么玩笑！?
向问天想要的是成仙，成就那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逍遥自在。
他可不是为了成圣，成为那万人敬仰，整日与凡尘俗世纠缠不清的警世恒言。
他……向问天，最讨厌凡间的虚伪和奉承！
“小子，你……”
“老东西，看刀！”
向问天坚决果断就杀了过去。
可能老家伙也没有想到，眼前的乳臭未干竟然如此令人难以揣摩，他一生和人勾心斗角无数，暗箱争斗无量，但时至今日，他终于没想到自己居然死在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识人术上。
非常漂亮的三刀，刚好是两条胳膊和一抹干脆利落的分身斩杀。
向问天救下了小男孩儿，老东西也被从头到脚一刀斩断。
彩云看到了这一幕。
向问天看到彩云看到了这一幕。
“怎么样，你还相信我吗？”
向问天进塔前特意和小姑娘打过招呼，所以现在也算是他对彩云的一次考验，毕竟佛塔之后的七八层，乃至最后的九层顶层一定会凶险万分，为了成功找出藤原巢穴，他断然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可以让人宰割的破绽和把柄。
向问天虎视眈眈地看向了彩云，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和暴戾。
“你还敢和我待在一起吗？”
彩云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她今天的经历可以说这辈子都忘不了了，小姑娘目前的大脑好像还处理不了这样焦灼的信息，她有些呆滞。
“小云，我必须得到你的答复，”向问天直白的追问道，“如果要继续前行，我必须保证自己的身边人值得信任，否则的话，我们立马一刀两断。”
向问天就是如此绝情的人。
“爹……爹……爹?”
扶着女人的男子还处于之前一闪即过的巨大震惊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爹被人一刀两半后，他迟钝的感情现在终于慢慢追上了现实。
“你、你、你杀、你杀了我爹?”
或许是为了给彩云思考的时间，或许是向问天自己也需要修正一下，总之他不仅扭头看向了那两人，并且还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没错，那老东西是我宰的，你想怎么着?”向问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脸嫌弃道，“你想要为他报仇吗？”
“我、我……”
男人支支吾吾，女人则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四周陷入了沉寂。
“你们果然是废物，”可突然蹦出的一句，不仅立即让空间火热起来，而且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爷爷没说错，你真是让爷爷颜面扫地。”
估计没人能想到，这充满了怨念和恶意的话语竟然来自于刚刚那个命悬一线，人畜无害的孩子。
甚至，他还拿刀威胁上了彩云，小姑娘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向问天这次真的大意了……
“喂，大个子，”那小子冲着向问天狂妄自大的喊道，“你好厉害啊，你真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天下无敌的了。”
“是吗？”向问天笑着答道，“多谢少爷夸奖。”
“废话少说，小爷我不想和你为敌，但是……”这小子还真是阴险毒辣，简直比他爷爷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我要和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向问天好奇道，“什么交易?”
“既然老头死了，那么只要那个人……”那小子用眼神暗示着向问天，指了指面目呆滞的男子也就是他爹，语气冰冷的说道，“也不在了，我就是家族里最大的继承人，你帮我干掉他，我就放了这个小姑娘，并且保她往后的日子里衣食无忧，如何？”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子，向问天无动于衷，他还真没想到这隔代亲居然这么血浓于水，这小子还真是那老东西的至亲孙子，毫无疑问。
不过，向问天看了看一脸麻木的男子，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人还真是一个废物，他心里想到。
“怎么样？”简直是如出一辙的做法，如法炮制的威胁，甚至这小子的手脚还不老实地想要在彩云身上做些什么，“那俩废物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杀人放火，欺男霸女，他们死有余辜，你这本就是替天行道，行侠仗义而已，不用顾虑……”
直接一个百步穿杨！
凛冽的飞刀无情又精准的插入了那天生恶种的眉心，骤然一个爆发，他裂成了六块儿。
“儿子！”
女人承受不住当即便吐血而亡，而男子也在经历了这一连串儿的噩梦后，他心如死灰，最终拔刀了断自行。
至此，这里就剩下了向问天，和彩云。
“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
面对着向问天，环视着周围一地的死尸，彩云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待闭着眼睛竭尽全力的思考了一些后，她睁眼了，直面向问天。
“我、我只想要千素姐姐。”
彩云盯着向问天，向问天也在审视着她，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直到向问天最后的一声大笑。
“哈哈哈，好、好，好一个有始有终，坚定不移的小姑娘。”
向问天很欣赏这样的人，无论是别人口中怎样认为的正邪，或善恶。
“走，问天哥哥这就带你去找她。”
没有了后顾之忧，七八层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向问天势如破竹便捣毁了它，无论是师徒之情还是主仆之义，全都挡不住这个冷面魔君。
很快的，他就来到了佛塔顶层，也就是九层中的最后一层。
一眼看去，这里和前面八层都不一样，因为这一层不是开放式的，而是建造了一个封闭式的金色宫殿，并且金门前还站立着两个护卫，两个肉眼可见般难以捉摸，深藏不露的暹罗高手。
一个白袍，一个红袍，一个左，一个右。
向问天刚一上来就被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
“小云，退后一点。”
向问天能感觉到这两人不好对付，于是为了不伤着彩云，他只能如此。
不过，正当彩云要从向问天身后撤退时……
“向少侠来了吧，快请进，鄙人早已等候多时。”
在一个充满磁性声音的邀请下，金门缓缓打开了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