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江湖本色(上)
向问天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他之前给人造成了一种正义化身,或圣人降临的错觉,那完全是因为一种“误会”。
倘若有朝一日这种“误会”不在了,即就是短暂的消失,那么在合适的契机,曾经令无数人胆战心惊,闻风丧胆的冷面魔君,也会悄然而至。
而冷面魔君,可没有什么正邪善恶之分!
“快说,藤原老贼的巢穴究竟在哪儿?”漆黑粘稠,四下无人的巷子里,向问天把一个兵士掐着脖子抵着墙凌空抓了起来,“说了我便饶你一命。”
为了施加濒临死亡的压力,向问天抓着脖子的那只手又用了用力气,对方立刻满脸淤红,青筋突起,眼球都好似要爆出来一样。
“我、我、我不知、不知道,”挣扎地蹦出了这几个字,两只慌乱的手迷茫又不甘地抓着向问天的胳膊,“我、我们只是、只是奉命行事。”
扑通一声,那个人便跌落在了地,就像断线的纸鸢一样了无生息。
向问天本就没想过会这么简单得知信息,他只是碰运气的一试,能成功则已,就算不成,他也还有其它办法。
月黑风高,幽冥诡波,魑魅魍魉,森罗婆娑。
随着一个潜踪蹑迹,驿馆的形象顿时出现在了昏暗之地,经过乔装打扮后的向问天,此时已宛若一个私盐小贩。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驿馆的馆长是一个大约知天命的老头子,人虽年老体衰,但精气神却一点儿也不输于年轻人,甚至恍惚间,他仿佛还想着要君临天下,一统山河。
“大人,可否给小人一间客房歇歇脚呢?”忽然一声微弱的请求,痴心妄想的馆长顿时被拉回了现实,“就是马厩这样的牲口棚小人也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隔着柜台,轻瞟了一眼这个其貌不扬,一身风尘的年轻人,馆长并没有多余表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
“大人,小人初来乍到,无依无靠的,还望大人有大量,能够替小人遮风挡雨一些。”
这时低声下气的向问天弓着身子微微向前,从胸前衣服掏出一锭银子后还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不过中途稍有插曲的是,本来银子是一整块的,但被向问天轻轻一捏后,它就裂成了碎银。
至于银子是怎么来的,闲杂人等就不用操心了,冷面魔君的事儿还是少掺和的好,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
“小人山野草莽,不懂得城里规矩,若是有幸能得大人指点一二,小人真是祖上积德,福星高照啊。”
或许是嫌弃向问天聒噪,或许是向问天的“真诚”打动了对方?
总而言之,馆长先是收了收自己的心思,动了动自己的眼皮,伸了伸自己的懒腰,然后一边翻开了旁边的账册,一边右手五根手指还不停地有节奏敲击着桌面。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
“你是哪里来的小辈?”馆长头也不抬,依旧认认真真地看着账册,“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回大人,小人是从长安那边儿逃难过来的,因身上实在是没有多余银两,住不起客栈,所以才斗胆来这里望大人开恩一面,小人身子薄弱,实在经不起风餐露宿……”
“你可知住在这里的都是什么人?”对方打断了向问天,径直说道,“你难道不怕?”
“小人贱命早已犹如浮萍,还谈什么怕与不怕?”
由于对方已经被自己吸引了注意,所以向问天特别加深了一点语气,他可不想和对方就这么你来我往得纠缠下去,他还有要事得办呢。
果不其然,馆长抬头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向问天,就好像秦王照骨镜一样,要把对方从里到外都看透似的。
“年轻人,”
多年来的生活经验,多次与人打交道的暗箱搏杀,馆长早就炼出了一副山寨版的火眼金睛,于是他干笑两声,枯瘦的手指又划上了账册。
“谨慎捕得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呐。”
“前辈,晚辈倒是以为千秋蝉不如一朝鸣,万年船不如一日行,倘若千秋万载制约了今时今日,那就算长生不死又如何?”
向问天直面着对方,他能感觉到对方枯老的血肉下隐藏着旺盛的血气,并且他也看到了对方账册一旁的诗集,因此他愈发的有信心。
“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馆长的食指本来还在账册上滑动,听到向问天这一句,他停下了,好像是在思考,也好像是在做着什么决定?
“哦我查到了,你的运气不错,这里刚好有一间空房,还有为了方便管理得登记一下,你叫……”
“向问天。”
直白的展示,馆长也没有多说什么,匆匆几笔后他递过来了一个后堂房牌,而向问天在快速记下房牌号后,他抱拳感谢。
“多谢大人成全。”
向问天转身离开了,而馆长的一段赠言随后也是慢慢悠悠地追了过来。
“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
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
向问天不信人,却也不怕人,但这位馆长给他的印象非同一般,悄悄回身一瞥,看到老爷子又拿起了那本诗集,向问天微微一笑,他大概是笑自己多虑了吧。
驿馆后堂不是很大,比客栈小而精巧,在假山流水之中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独立的适合空间,这样既不会打扰到他人,也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隐私。
向问天就喜欢这样的设计,毕竟经过以往多次的事实证明,如此安排也让他们这等心怀不轨的贼人,偷偷摸摸地做起事来方便许多。
这不,向问天鬼影迷踪,手脚麻利地便来到了目标所在之处,悄悄藏在窗檐之下,左前方还有着缓缓的假泉顺流而流。
机关?
还是单纯的点缀?
“你又骗我?”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入了向问天的耳中,“你说好会带我一起高升,离开那个老鬼的。”
“你别急啊,”一个男声辩解道,“最近不太平,我们的事儿得缓缓再说了。”
“去你妈的!”粗暴的咒骂声中还夹杂着起身时床板挪动的声音,“你在老娘面前还装什么蒜?”
“不是不是,这次是真的,”男方的声音好像有些怯弱,“据我们头儿所说,有一个、有一个好像是叫什么、叫什么向问天的,最近得小心。”
“我不管什么向问天还是向问地,”女子的声音很强势,“你必须马上带我离开那里,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屋外的假泉涓涓细流,空气中居然安静了一会儿,好像都能听见空间波动的声响。
“你做得那些事儿我可全知道,”女子的声音里透露出一种骄傲,“你欺上瞒下,欺男霸女,用我的银子铺平仕途,还背叛了自己的大哥,要是我把这些都抖漏出来,你认为那个老鬼会放过你吗?”
“我和你可是一条心……”
“哼,得了吧,你这招儿也就耍耍那些没有脑子的笨丫头了,老娘可不相信人心。”这女人倒是活得挺清醒,向问天微微点头表示认可,“我要你替我引荐那个人,只有这样,我才能逐步接近武田老爷,以达到我最后接近藤原将军的目的。”
说起这个,向问天立马来了精神。
“那我算什么?”男声好像有些不服气,“难道我只是你用来高升的一个工具?”
“工具?”女声明显提高了一个音调,“你太高看自己了,你充其量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棋子而已。”
“棋子?”
“我有很多棋子,但你这颗是目前走得最为顺畅的那一颗,否则你连我的体香都闻不到。”
屋外的假泉好像变快了,刚刚还是和风细雨的微微慢流,现在已然有湍湍起势的意思,向问天似乎都能听见水花焦躁的声音。
“我没时间、也没耐心再陪那个糟老头子,你最好赶紧给我摆平这件事,否则……”
“告发我?”男声好像出现了隐忍的气息,“还是说遗弃我?”
“你别给我来这套,和谁耍老爷们脾气呢?”
女方很聪明,她看出了对方的变化,但依旧决定不依不饶,只因为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对方的懦弱她了然于心。
“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那种男子汉大丈夫的类型吗?老娘心情好把你当个人,心情不好你连老娘后院养的那条狗都不如,当初死皮赖脸缠着我,低三下四求我的时候,你……”
突然,假泉爆流,毫无征兆,看到那奔涌如注的流水肆意激荡着水花,向问天都愣了一下。
“贱人,婊子,骚货……”男声尽情抒发着自己的怨气,仿佛要把多年来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通通倒出来一样,“我为你做了多少事?我为你杀了多少人?我做得难道……”
“行了行了,还没完没了的了?”向问天来到了男子一旁,轻松悠闲地靠着立柱,表情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喂,我和你打听个事儿啊,你最好老实回答我,明白了吗?”
估计任谁遇见这种情况都是一脸懵,那个男子也不例外,但向问天有自己的方法,和专门拷问的分筋错骨手。
不消片刻,他便得知了自己要前往的地方。
对了,临走前向问天还特意给老爷子送了一份大礼,就是不知道对方敢不敢收。
当然啦,这都是后话,尤其是那假泉底座逐渐裂开的时候,里面更是储存了不少骸骨呢。
但这已经不是向问天需要关心的问题了,现在最关键的是,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