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因为一个消息,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林时也乐了,他摆摆手,示意众人先安静。
这才出声道:“蛮军牛羊冻死,是好事,也是坏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今年,近些日子他们肯定是不缺肉吃了。”
诸将安静下来,脸上笑意不减。
蛮军牛羊大批量冻死,近些日子,他们肯定是不缺肉吃,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尤其是对方还是今年刚受了旱灾影响的铎弥部,本身部族之中的牛羊就没来得及贴上秋膘,现在又大批量的被冻死。
他们已经可以预见,铎弥部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甚至直接因为此事军心浮动也说不定。
若对方士气泄了,对他们来说,只会是一件好事。
林时自然知晓诸将的想法,他也没有继续卖关子,开始沉声下令道:“既然敌军的消息打探清楚了,接下来本帅便做如下战略部署。”
听见林时此言,众将心神一禀,赶忙正经危坐起来。
林时的目光从一众将领身上扫过,淡淡道:“吴成!”
“末将在!”
吴成起身应声,眼中燃烧着冲天战意。
林时淡淡道:“我命你率本部两万大军,速速赶往大河上游,于阴山与大风口之间的道路上设伏,若遇大风口蛮军回援阴山,本帅不管你是拿命挡,还是用火药覆盖,务必要将大风口的援军拦住至少三天时间,三天时间过后,尔可便宜行事,自行决定继续抵挡还是撤退。”
吴成一愣,有些不理解林时这道命令的意义何在。
但他也只当是为段从和姜望争取时间,当即点头道:“末将领命!”
林时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旋即继续出声:“夏靖,王元新!”
被叫到名字的两人迅速起身,朝林时拱手道:“末将在!”
林时微微颔首,沉声道:“我命你二人率一万大军,携带大量火药,速速赶往小黄河蛮军大帐所在,只待大河上冻,便立即渡河,向小黄河部蛮军发起佯攻,切记,你二人的任务,是以火药覆盖佯攻蛮军,切不可正面作战,若蛮军逃窜,尔等伺机尾随即可,切不可贪功冒进。”
两人一脸懵逼,夏靖诧异道:“敢问大帅,为何我部只是佯攻,我军有火药这等利器,即便是以少敌多,也有一战之力吧?”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因为,我要保证麾下将士的伤亡数量,不会影响到来年春耕。”
听着林时的解释,众将顿时瞠目结舌。
以六万五千人的大军,打对方十万大军,还要保证麾下的伤亡数量无限减少,甚至还不能影响到明年的春耕......
这还是人吗?
夏靖与王元新面面相觑,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只是,一想到林时的用兵之能,两人心底的惊骇,又瞬间被理所当然取代。
貌似,这位大帅,还真能创造这样的奇迹。
毕竟,以前的时候,大家打仗都是人越打越少。
而这位大帅,从汉中一路打到潼关,人反而越打越多,还越打越是精锐。
林时朝两人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
两人也只得领命安坐。
不论如何,林时给他们的火药是给足的,不管是佯攻也好,还是正面对抗也好,他们都未必会输。
在火药面前,众生平等。
哪怕敌军有马,他们就不信,敌军的马会不惧怕火药。
“褚蒙,宋达,鲁则明!”
林时叫出剩下三名将领的名字。
三人赶忙起身,朝林时拱手应声:“末将在。”
林时也不废话,直言道:“你三人整合剩下的三万人马,只待大风口的蛮军往阴山方向撤退,便随本将赶往喇叭口,会一会蒙庭察罕儿部的精锐骑兵,另外,告诉将士们,做好急行军的准备,一应军需,能简则简。”
三人一愣,忍不住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但考虑到此战是林时亲自带队,三人也没有任何异议,当即拱手领命。
一番领命下达之后,林时也不多言。
对着诸将摆摆手,示意他们先下去准备,旋即靠回软榻上,开始思索起这一次战略上是否还有什么漏洞。
此次针对蛮族大军的战术,是一场高精度的连环战术。
他先以段从麾下五千轻骑突袭阴山,引阴山南麓的敌人回师。
再让吴成半路拦截大风口的两万敌军,让他们没法在短时间内与阴山的大军会师,给段从和姜望的逃窜争取时间。
至于夏靖与王元新麾下一万大军,则是一个烟雾弹,用来迷惑躲藏在喇叭山后面的察汗儿部大军。
毕竟,没谁能想到,林时在手上只有六万大军的情况下,还敢对察罕儿部的四万大军动手。
而这,就是他真正的机会。
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击败察罕儿部四万大军,然后抢夺他们的战马,迅速回援夏靖与王元新,将小黄河畔的两万蛮军一口吃下。
这一战,真正作战的主力,其实是他麾下的三万人。
至于阴山与大风口的四万大军,不出意外的话,阴山南麓的两万大军肯定是要去追击段从与姜望替部族报仇的。
而大风口的两万大军,纵然吴成手上有火铳,也很难彻底将他们拦住。
所以这两万蛮军,大概率会回到阴山北麓,保护着部族剩下的老弱妇孺北逃。
如此,计划就形成了闭环。
放在外人眼里,便是林时用五千精锐禁军换掉了蛮族六万大军。
但在林时规划好的路线之中,由段从与姜望率领的五千禁军,到了龙城之后,只需放上一把大火将龙城烧成灰烬,便可继续东逃。
因此,林时对这五千禁卫军的损失人数估算,大概是在两千人上下。
所以真正的换命数量,是两千换六万。
当然,吴成的阻击也好,林时的主攻也好,夏靖与王元新的佯攻也好,肯定也会有伤亡。
但有火药在手,对方的骑兵成不了建制。
而成不了建制的骑兵,战斗力连步卒都不如,能对习惯了步战的中原士卒造成的损伤有限。
在林时的推演之中,损失一万降兵,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损伤。
迅速在脑海之中推演了一遍,确认战术上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林时便出了帅帐,来到雪地之中伸了个懒腰。
大雪的天气里,刺骨的寒风呼啸着。
但整个军营,却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林时这些动作,也没有背着人,驻扎在对岸的蛮军早晚都能打探到他的计划。
但那不重要,当段从和姜望带人悄摸离去之时,这个计划便已经成型。
而且以草原蛮族那些将领的脑容量,大概率是想不到林时竟然胆子大到敢主动发起进攻的。
所以,他们在得知消息之后,大概率也会认为五原府的大军分兵,是为了防止三处大军渡河。
当然,就算出现小概率事件,林时也不担心。
还是那句话,火药之下,众生平等。
当火药诞生之时,这个世界,便不是蛮族随便派出一支来去如风的骑兵,便能到处左突右蹿的时代了。
在火药的爆炸声之下,战马也会害怕,也会受惊,也会死,更会失去控制。
当骑兵无法控制他们的战马之时,他们的失败,也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分兵三万大军,还要携带大量的火药,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情。
林时也没有在军营多留,转身走进了顾知洲临时筹建起来的火药作坊。
火药的配比简单,制作更简单,短短几天时间,火药作坊里的震天雷便已经堆成了小山。
由于是临时制作,顾知洲制出来的震天雷,皆是第一版震天雷。
初代震天雷,唯一的坏处便是容易受潮。
不过,用来对付这些心眼子比中原差了八百个还多的蛮子军队,倒也足够了。
林时进入火药作坊时,顾知洲还在指挥着匠人们组装震天雷。
见林时进门,他赶忙迎上来,询问道:“大帅,大军已经做好部署了吗?”
林时微微颔首,淡淡道:“军令都已经下达,只等你的火药到位了,你尽量将速度再提升一下,人手要是不够,就找官府想办法,半个月后,大战一定会触发,所以,你还有半个月时间。”
顾知洲微微颔首,也不多言,这些事情,本就是林时早早与他商议过的事情。
他道:“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下官就继续去忙了!”
林时点点头,示意他自去,独自在火药作坊里转了几圈,没发现什么纰漏之后,便返回了城中。
同一时间,五原府大军突然动弹起来的消息也传到了对岸大军的耳朵里。
但事实也和林时猜的一样,蛮军大将那焉氏听闻五原府六万大军,分别分出两万和一万大军赶赴阴山与小黄河之后,只当是梁军担心大河上冻,蛮军随时渡河,所以派出大军前去防备。
因此,他只是派出之后,将打探到消息送到阴山与小黄河便不再去管了。
当然,主要是也没精力去管。
两日大雪,将军营之中本就营养不良的牛羊冻死了不少。
许多将士都已经闹到了他的跟前,要他想办法解决。
但那焉氏也很烦躁,这里是军营,不是部族之中,他能有什么办法?
要是在部族之中,他还能将牛羊赶进羊圈里去。
可在军营,他总不能将牛羊赶进营帐里,让人住在营帐外面吧?
再加上今年的大旱,铎弥部的干草储备不足,他即便想临时垒几座牛羊圈出来,都没有足够干草去铺垫。
对岸的大军正在为冻死的牛羊烦心时,林时则是已经吃上了滚烫的火锅。
河套的冬天长,没有绿菜,所以河套的百姓,习惯在夏天的时候,将绿菜做成酸菜,便可以保证家里一整年都有酸菜吃。
酸汤煮火锅,再搭配上冻得梆硬之后的羊腿肉切成片,可谓是这个冬天最美妙的食材。
喝上一口汤,更是全身都暖洋洋的,让人无法自拔。
顾知洲忙了一天回来,看着满身风尘的自己,再看看吃火锅吃得满嘴流油的林时,瞬间就怒了。
他怒气冲冲的走到林时跟前,将剩下的羊肉卷全部倒进冒着热气的锅子里,提起筷子胡乱的搅动几下,便夹起来塞进嘴里。
林时脸皮一抽,没好气道:“又不是没给你留,先去洗手,洗完再来吃。”
一听这话,顾知洲顿时转怨为喜,迫不及待的去把手洗了,然后快步走到林时跟前坐下,问道:“给我留了什么?”
“萝卜片,酸菜,豆腐,还有一只羊腿。”
林时说着,吩咐亲卫去换了一锅酸汤过来,然后将萝卜片和酸菜还有豆腐一股脑的倒进锅子里。
最后,从水缸的冰窟里取出一条冻得梆硬的羊腿。
肥硕的羊腿肉质紧实,林时也懒得让亲卫去片羊肉卷了,取出匕首便像是做刀削面一般将羊肉片进锅子里。
酸汤滚沸,顾知洲迫不及待的夹起一块豆腐塞进嘴里,即便被烫得斯哈出声,也不愿放缓进食的速度。
他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道:“这汤用来煮面片子,也是世间第一等的美味啊。”
“面片子,有!”
林时随口应声,起身从身后的柜子上取下一个竹篮,从里面取出一坨发好的面团,就着削羊肉的匕首,往里面削面。
这下,顾知洲是彻底满意了。
等到面片子被煮得晶莹剔透,不断在汤水里翻滚,便取来一只空碗,捞了一大碗面片子,就着羊肉囫囵地吞噬。
已晚面片子,很快便连汤带肉的进了顾知洲的肚子。
他又捞了第二碗,第三碗。
直到三碗面片子下肚,这才放缓了进食的速度。
林时撇了撇嘴,没好气道:“老顾,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有五十多岁了吧,怎么还这么能吃?”
“五十怎么了,正是能为国出力的时候好吧,能吃点怎么了?”
顾知洲白了林时一眼,继续提起筷子在锅里捞羊肉吃。
林时扯了扯嘴角,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
顾知洲大放缓了进食的速度,冷不丁问道:“大帅准备什么时候渡河?”
林时一愣,随即放下筷子,淡淡道:“约莫还需要半个月时间吧,总要段从的消息传来,才好掩人耳目。”
顾知洲一顿,旋即一脸无所谓的点点头。
两人都没再说话。
这一场战事,虽说都不被两人放在眼里,可战争这种事情,从来就是让人心情沉重的。
一顿饭吃晚,两人各自散去,接下来,便又是一阵冗长的等待。
第三日,夏靖与王元新的一万大军率先顺着大河下游,直奔大河与小黄河交汇处而去。
第五日,由吴成率领的两万大军也踏上了征途。
剩下的三万大军眼巴巴的望着,望着同袍们都去建功立业,他们却只能留在五原府等待,一个个的心里都有些急躁。
林时没有出面,只是整日的躲在房间里不见人。
顾知洲出面安抚了几次,压下将士们躁动的心绪之后,便一头扎进火药作坊。
终于,在艰难的等候了半个月时间之后,林时等待的契机终于出现。
只不过,这份契机,不是来自于姜望和段从,而是来自于在大河上游等候的吴成。
吴成向五原府派出斥候,告知了林时阴山大军的动向,言明阴山南麓的大军突然大举北上,只在阴山南麓留下一个空营。
就在林时感慨机会到来的同一时间,五原府对面大风口的两万大军也突然动弹了起来。
斥候发现两万大军异动的第一时间,便寻到了林时禀报。
彼时,林时正在军营里与褚蒙,宋达,鲁则明三人商议事情。
听闻此言,四人齐齐大笑出声。
然后便是躁动了半个多月的三万大军,陡然兴奋起来。
而对岸的两万蛮军,也没有让林时就等,不过次日的夜晚,便全军拔营离去。
并且,还在营中留下了一些草人,用以迷惑五原府城的内的大军。
对此,林时也不知道该说他们聪明,还是说他们蠢了。
反正林时带着大军渡河的第一时间,便是将河边的大营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然后,带着三万大军一路急行军,穿越大风口,直奔距离大河岸边不足三百里的喇叭山而去。
三百里的距离,在林时昼夜急行军的军令之下,也就是四五日时间的路程。
不过第五日傍晚,林时与其麾下四万大军便已经抵达距离喇叭山不足六十里路的喇叭口。
林时叫停了大军,而后向喇叭山派出了斥候。
喇叭山,顾名思义,便是一座外形很像喇叭的山,山不大,仅有数百米高,但山势绵延东西南北各几十里,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却堪称雄伟壮观。
而喇叭口,便是喇叭山的入口,也是林时要突破的第一道防线。
三万大军,隐藏在漫天风雪之中,若是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毕竟,草原上的大雪,是真能糊住人的眼睛。
褚蒙凑在林时跟前,低声道:“大帅,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察汗儿部这四万大军,其主帅乃是草原蒙庭始毕可汗的第三子突失利可汗,此人于草原上薄有贤名,乃是蒙庭下一代大汗的有力竞争者,此番我军若是能将此人活擒,或许还能从始毕手上大捞一笔。”
林时微微颔首,拂去肩上的积雪,小声问道:“突失利麾下大军的部署打探清楚了吗?”
褚蒙微微颔首,低声道:“突失利在喇叭口最窄处布置了八千大军,我军目前距离那八千大军的位置,仅剩下三十里,剩下三万两千人的大军,除了一万两千人部署在突失利的汗帐附近,余下两万大军则是部署在汗帐以西百里处的喇叭山西陲,以便随时南下支援铎弥部。”
“一百里,两万人。”
林时摩挲着下巴,默默盘算起来。
喇叭口的八千人,距离突失利的汗帐,只有三十里距离,喇叭山西陲的两万大军,距离汗帐则是百里。
这两个距离,布置得都很合理,不管哪一方遇袭,另一方都能在短时间内进行支援。
可见这突失利也是个知兵的。
不过......
林时抬头看了一下天气,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现在遇到的战况,和他历史上一场名叫定襄之战的战况很像。
都是大冬天,都是带兵突袭,也都是敌军的前锋恰好距离汗帐很近。
而定襄之战的主帅,名叫苏定方,曾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人灭三国的光辉战绩。
想到此处,林时顿时有了主意。
他唤过褚蒙,宋达,鲁明则,轻声吩咐道:“褚蒙,你现在点齐三千人马,每人随身携带震天雷四枚,随我潜入喇叭口。”
褚蒙一愣,随即点头应是。
林时的目光看向宋达与鲁明泽,吩咐道:“你二人领兵,跟在我身后二十里处,一旦我与褚蒙拿下喇叭口咽喉,你二人当立即遣出五千精兵跟上,夺过敌军战马,朝突失利的汗帐发起突袭,迫使他向喇叭山西陲的两万大军求援,待敌军回援的间隙,你二人便埋伏在汗帐周边,直接用火药砸,将那两万大军给我砸死。”
宋达与鲁明泽对视一眼,当即明白了林时的打算。
显然,林时这是要来上一招请君入瓮。
他们麾下大军,尽是步卒,若是到草原上与那两万骑兵野战,未必能追上战马。
可若是将这两万骑兵引进山里,让骑兵没了左突右蹿的余地,再将各处通道用火药强势封闭。
那这些骑兵,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林时的命令下达,三人迅速忙碌起来,不多时褚蒙身后便多出三千将士。
将士们以面纱负面,腰间别着震天雷,手上的兵刃也从兵团作战所拥的长枪换成了更适合突袭的横刀。
望着这三千人杀气腾腾的样子,林时满意的点点头,小声道:“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尔等分出几支小队,借助风雪的掩护,将对方的斥候做掉,剩下的人,顺着山谷两侧走,莫要站在大路上,让人发现了端倪。”
“得令!”
林时话音落下,便见队伍之中走出几支十余人的小队,顺着喇叭口两端的山谷潜入开路。
直到几支小队进入山谷半个时辰左右,林时才带着剩下的将士们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