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您为何卖了兮和县城的房子?”
电话中,方子圆极力压低声音,放缓语气。
“还不是急等着要用钱,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卖了房子。”
“发生什么事了?您急需用钱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哎!你一个人带着俩孩子,后面的日子还长,需要用钱的地方更多,我和你哥哥嫂子怎么好意思跟你开口呢。”
“家里的房子卖了,您和妈妈以后住在哪里?”
“当然是住在兮和市了。”
“是常住兮和市,再也不回来了?”
“自古都是养儿防老,你哥哥和你嫂子又给我们在兮和市买了房子。”
“他们真的给您和妈妈在兮和市买了房子?”
“怎么?你还不相信。”
“新买的房子在哪里?”
“就是我们租住的那套。房主急着卖,我和你妈妈住着挺好的,离你哥哥家也不远,房主人也很好,优先卖给我们了。”
“卖房子这么大的事,您事前事后为什么都不和我们说一声呀?”
“事情急,你又成天的忙。跟你说了,不是怕你跟着操心,耽误你的功夫吗?”
“就一个电话的事,也用不了几分钟吧?我们都不知道您把房子卖了,害的月朋昨晚差一点被警察给带去派出所。”
“我卖的是我自己的房子,他又惹出什么事来了,还要怪到我的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爸爸,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有雷雨,月朋……”
“与他有关的事,我一概都不想听。你再提他,我就挂电话了。”
“房子的手续都办好了?”
“办好了。”
“房产证上写的是您的名字,还是您和妈妈两个人的名字?”
“都不是。”
“是我哥哥的?”
“也不是。”
“那是谁的?”
“当然是贝贝的。”
“买房子的钱都是我哥哥和嫂子出的?”
“不全是。你嫂子最近刚买了一辆新车,哪还会有这么多钱。”
“那房产证上为什么要写贝贝的名字?”
“贝贝不是谈了个家在北京的官二代男朋友吗?她名下有套房子,将来结婚了,在婆家也有底气。我们这些娘家人呢,也是很有面子的。”
“您慎重考虑过吗?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子玉还没有房子住,她在单位暂住的那间旧宿舍,听说不久也要拆了。”
“子玉没有房子住,那是季月朋的事,跟我有一丁点的关系吗?我卖的是我自己的房子,没必要让他们知道。”
“爸爸,您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可是同我们商量过不止一次的。我哥哥嫂子都不同意,他们一分钱也没出。购房款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是我给您的吧?子玉是不是也给了您三千?在当时,三千元钱并不是个小数目,更是她全部的家底。”
“我和你妈妈生了你俩,又养大了你俩,还供你俩上学读书,这要花多少钱?”
“爸爸,您错看了我,更错看了子玉,其实这根本不是钱的事,只关乎感情,关乎亲情。家里有什么大事发生,您和妈妈能体现出对我俩的尊重,心里能有我俩就好。您和妈妈从方家岭出来,在兮和县城住的十几年,日常的吃穿用度不说了,只说您和妈妈生病住院,哪次不是我和子玉家里、医院的两头跑?怎么连您卖房子的知情权也没有了。”
“我和你妈妈心里怎么没有你们俩了?家产留给儿孙,可是从老一辈那里传下来的规矩。”
“我哥哥已经有两套房子了,如果想日后为贝贝结婚撑门面,完全可以将其中一套过户到她的名下。他和我嫂子的收入都很高,根本不差这套房子。房子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数字的增加,充其量是租出去,收些房租。而房子对子玉来说,却是一个家,一个……”
“你没听清楚吗?我的房子是给了贝贝,不是给了你哥哥,他也有委屈。”
“我哥哥怎么还有委屈了?房子给了贝贝,不就是给了他吗?”
“我的房子既没给你哥哥,更没给你嫂子,是给了贝贝。”
“如果是这样,您为什么不给望舒呢?”
“望舒姓季,他不是方家的后人。”
“您怎么不给涵墨?涵墨姓方。”
“涵墨是姓方。可他姓方是经过我的同意了?还是经过你哥哥的同意了?说到底,他骨子里流的还是老王家的血。你们做姑姑的,跟自己的亲侄女儿争什么?太不像话了!”
方父气愤地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真想不到,爸爸他们竟然会这样做,这样说。”
“姐姐,你没必要在爸爸那里为我争什么,不仅没用,还伤了你和家人之间的感情。爸爸一生节俭,将钱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怎么舍得给外人?而我们从出嫁的那天起,在爸妈眼里就变成了外人,外孙子外孙女更不例外。从此,娘家的财产与我们无关,与我们有关的是爸妈有一天老了,病了,需要有人陪伴或照顾时,我们必须到位。爸爸他们对我的轻视,甚至是无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已经习惯了。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努力,总有一天会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却不用欠他们一丁点的人情,岂不是更轻松更自在?”
“子玉,我并不是单纯的为你而争。”
“浮萍无根,看似漂泊无依,实则是自由的;蜗牛有壳,看似安定稳固,反而成了枷锁。因而,房子的事情,我已经看淡了,姐姐不要为我操心。如果有一天我们单位的房子拆了,就出去租房住,条件只会比现在更好。或许,房子还没拆呢,我们已经住进适合自己并喜欢的房子里了。”
“子玉,真没想到你爱上写作后,思维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你是越来越乐观了,真好!”
“不是说‘相由心生’嘛!我可不想老了以后,长出一张苦瓜脸,让人看了不舒服,让鬼见了绕道走。我要让脸上的皱纹呀,也能开出赏心悦目的花朵来。好了,再有一个星期,我们又能吃上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豆苗了。”
方子玉说着,将泡发好的绿豆均匀地洒在一个芽苗菜盘里,那又是她用旧物改造的。
梅络英躺在手术台上,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几个月前,梅络英身体不适,在方子圆的提醒下,由宋达之陪着去医院做了全面的体检。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决定健康的几项指标,数值均处于临界状态。医生一边开药,一边详细询问了一些问题,叮嘱她以后千万不要再熬夜了,每天进行适度锻炼,侧重于对抗性的拉伸运动,一日三餐尤为重要,一定要加强营养的均衡补给。否则,大的疾病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上她。
自此,宋母每天亲手煲了汤,给她送来。
鸡汤、鸭汤、鸽子汤、鲫鱼汤、排骨汤、羊肉汤……
里面或放枸杞、红枣,或放当归、黄芪,或放……
天天都做,每周不带重样的。
宋达之无论多忙,每天都会提醒梅络英注意休息。偶尔闲了,便陪她一起做运动,或在家里,或在小区里。
慢慢的,梅络英的脸色红润起来,月经再度恢复了正常,在讲台上站的再久,腿也不麻了。
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梅络英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
想都不用想,这个孩子不能要。纵是千般不忍,万般不舍,人流手术也要做,而且要尽快做。
宋达之实在抽不出时间,只好让方子圆陪同梅络英去了县医院。
医生正准备给梅络英做手术,忽然她的手机响了,响的很急,是宋达之的。
“医生,我先接个电话,可以吗?”
“可以。”
“二胎政策公布了,你不用做手术了。”
“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我就说了,这个孩子会和我们有缘的。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医生,谢谢你!”
梅络英激动地说着,泪水又流出来,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欢快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