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空的雪花在飘;屋里,电视机屏幕上的“雪花”在跳。
这个除夕夜,方父方母过的清冷又寂寞。
吃完简单的年夜饭,方母上床,将腿脚放进被窝里,倚着床头看春晚,小品演到幽默滑稽处,“雪花”忽然密集成片,跳的节目和演员同样的支离破碎。
方父急忙站起来,小跑着去院里转动起高高的天线杆,调整着天线接收信号的最佳角度。
雪花一直在飘,“雪花”不时在跳。
方母不由叹了口气,双眼朦胧着进入梦乡。
大年初一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欢快地来了。
方母吃过早饭,梳洗换装后,忙着出门去了,为拜年,更为散心。
方父住到方家岭后,更是极少出门,即使在大年初一也不例外,他基本一个人待在家中。如有本家的兄弟子侄前来拜年玩耍,他也会冲了茶水,捧出瓜子,招待一番,三言两语的寒暄过后,再难找出共同的话题,枯坐无趣,来人很快起身告辞。若无人来访,他更乐的一个人读书看报。
自从方子圆的爷爷去世后,方家的院门被人推开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大年初二,依照惯例,是出嫁的女儿携夫带子回娘家的日子,特别是出嫁没超过三年的女儿。
早上的饭碗刚放下没多久,村庄里的大狗小狗们接二连三地叫起来,一波接着一波,叫的高亢又兴奋。大白鹅受到感染,也伸长脖子,跟着凑起热闹来。
于是,那“汪汪汪”、“嘎嘎嘎”的叫声昂扬,穿插交互,合成一片。
方父坐在窗前,摊开一摞报纸,抽出一份新近的《参考消息》,从鼻梁上摘下黑框近视镜,轻轻放在窗台上,眼镜的一条腿已经断了很长时间,缠在上面的胶布换了一次又一次。
报纸散发着油墨特有的香气,方父埋下头,一行一行,读的仔细。
外面的热闹中不时夹杂着孩子的欢腾,搅的方母的心气愈发不顺,她再也懒的出门去。
吃过早饭,方母和衣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春节晚会的重播,屏幕上的“雪花”依然在跳,跳的她眼发花,心慌乱。
每年的冬天一到,季月朋的姥姥几乎都会去他家住下,一直住到春暖花开再走。因此,大年初二那天,她的子女们都会去季月朋的家中团聚。
季家的发言权一向掌握在季母手中。
季月朋结婚后,每次回老家过完年,一定是到大年初三那天,他才能陪方子玉回娘家。
于是,方子圆也只好将回娘家的日子改在初三。
望舒出生后,能回奶奶家过年了,更要在大年初二那天,一一见过他的舅爷爷和姨奶奶等人,第二天再走,才不算失礼。
外面的热闹映衬着自家的冷清,方母装着满腹惆怅和委屈,心口也隐隐的疼起来。
都说养儿能防老,真的是这样吗?
大年初三一早,在狗与鹅的又一次大合唱中,响起“吱呀”一声,方家的大门被推开了,紧接着,清甜脆嫩的问候声送进方父方母的耳朵中。
“姥姥(过)年好!”
“姥爷(过)年好!”
虽然那个“过”字几乎被省略了,还是听的方父方母心里暖暖的。
“过年好!过年好!快让姥姥抱抱!”
方母急忙撂下手中的面盆,连声应着,小跑着到了院子里,抱过小外孙。
方父丢下手里正在摘着的一棵芹菜,站起来,捶捶腰,慢腾腾的,也出了屋。
“还真是‘三辈子不离姥姥家的门’呀!涵墨这孩子像他舅舅,说话早,口齿真清楚。”
方母说着,抱过外孙子,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
其实,涵墨更像妈妈。
方子圆比方子程说话更早,口齿更清楚。只是她三周岁之前的成长点滴,在方母的记忆里是完全缺失而空白的。
“外甥随舅嘛。”王海波笑嘻嘻地说:“爸爸,您喜欢喝茶。上次出差,我特地去景德镇,给您买了一套茶具。”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等涵墨长大了,更会胜过他舅舅一筹,不是上清华,就是读北大。”
方父接过茶具,笑着夸奖。
方子圆看到方父方母虽然笑着,气色却不是很好,心里早就猜到八九分,也不多问,进屋脱下外套,撸起袖子,一边说笑着,一边忙活起来,屋里的冷清很快被冲淡了。
虽然天冷路远,方子玉一家三口还是在十点前赶回娘家。
方家母女三人齐动手,拌馅擀皮包饺子;翁婿三人围桌坐,喝茶聊天看孩子。
很快,屋里的热闹飞出紧闭的门扉,黄杨树绿色的叶子在欢笑声中泛出了油彩。
涵墨刚学会走路不久,新鲜劲十足,好奇地在屋里走个不停,小脚老太太似的蹒跚着,谁要是去扶他,他会立刻举起小手,拨开想去扶他的那双大手,惹得一家人笑个不停。
望舒只能扶着桌子转,他不时看一眼行走自如的小哥哥。看着看着,他的小手忽然松开桌角,愣怔了一下,迈开双腿,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又趔趄着站住,脸上现出欲罢不能的慌乱和害怕。
“望舒真棒!勇敢地抬起脚,到大姨这里来。”
方子圆见状,赶紧放下手中还没完全捏好的一个饺子,向前探身的同时,轻轻张开双臂,微笑着柔声鼓励道。
望舒看着方子圆,抬起脚,惶急地走着,不倒翁似的,一头扑入方子圆的怀中,紧张而兴奋地喘出一口长气,昂起一张小脸,咯咯地笑了。
“望舒也学会走路了,真好!”
“望舒真棒!”
“棒!棒!弟弟棒!”
涵墨也拍着小手,小大人似地欢呼着。
“涵墨也很棒!”
……
吃过午饭,方子玉悄悄拉方子圆到里屋,说了爸爸妈妈被哥哥嫂子从家中赶出来的事。
“因为什么?”
方子圆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
“我可不敢多问。不过,听爸爸的话音,好像是妈妈有错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