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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速缓下来,那股闷在心口不上不下的气息终于通顺了。

许酥大口喘着气,眼睛里都氤氲着水汽,柔软的毛皮外氅被她捏的皱皱巴巴,她皱了皱眉,将它脱了下来。

“我想换一件。”

忽地,手上的动作一顿,又说:“晚些吧,等到了再换。”

*

凌国的斗兽场只是叫的好听罢了,来这儿处的,哪里会真的斗兽,卑贱的奴才便是畜生,畜生便是兽。

这里头金碧辉煌,琳琅满目的珠宝所砌成的墙面,脚下踩得都是琉璃瓦片的石阶,做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交易。

比如,用各种奇怪的法子探索女子或男子的身体......

又或者,有一些奇怪癖好的肉食人来此酣畅淋漓的大吃大喝一顿,而他们好吃的那一口,多为人肉。

场门格外的矮小,隐于山洞之中,便是许酥这般身量娇小的女子都要弯着身子通过。

门口堆放着许多白骨骷髅以及尖刺的刀刃,进去的人要抬脚跨过脚底的荆棘马扎,过了场门才能见到里头把守的小厮。

有点下马威和迫人屈服的意思。

马夫留在了外头,入内的人皆要出示腰牌,这儿的看管格外的严,主子不能带着仆婢,若要带也需得是有惠恩令的主子。

许酥没有那种东西,她站在门口,一身白衣格外的明媚。

好在门口的人算得尽责,团团将她围起,没让旁人瞧见她的模样。

她没有什么惠恩令,只有自己的腰牌,里头传来一阵阵高呼的喝彩声,许酥心定了几分,想到了什么,也爽快的将自己的腰牌交了出去。

琼珠和翠玉急得不行,纷纷劝道:“姑娘这太危险了。”

“这不像是什么好地方,好姑娘,好主子,咱们走吧。”

守门人不听那些,他们核验完腰牌随手提过一个狐狸面具递给她,“这面纱遮不住什么,避免节外生枝,斗兽场内,均不能以真容见人。”

“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刀枪剑戟的,伤了人我们可不管!”

她接过面具,让琼珠替她戴上,仔细吩咐,“你们二人先去马车上候着,不用担心,我不会出事。”

说完也就坚定的走了进去。

许酥重活一世,第一个摈弃的便是怯懦,她知道斗兽场,裴敬恒上辈子动不动就要来这边找乐子,她当年跟着来了几回,也算的上是熟悉。

许酥想了想,便直奔场中央,那是一个环形的高楼,中间往下十几米的巨坑,而那些奴仆便是在里头争斗着。

想要爬上高楼,寻常男子走得快,爬上去也要半刻钟,裴屹坐着木椅,显然不可能会爬楼。

可私人楼台她不知道裴屹在何处,也进不去,只能找了靠近出口一个茶摊,用最笨的办法候着。

一盏茶过去,场内大呼。

“二十六号,是二十六号赢了,我发了......”

“哈哈哈哈哈......发了发了,我也发了......”

“狗娘养的,一个竹竿样的废物也打不赢,赔了老子那么多钱......”

许酥转过头去打量,二十六号......是阿柳吗?

茶摊的老板瞧她安安静静的坐了这么久,忽地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有些好笑,主动问她:“姑娘久坐,也是买了二十六号的奴仆赢?”

许酥点点头,“对,希望他下次也能赢。”

那老板哈哈大笑,“没机会了。”

他的汤勺高高扬起茶锅里的茶水,长柄勺尖对着一处指了指,“那儿的买家签了他的死契,只等他活着打完这场呢!”

许酥眼睛亮了亮,搁下一锭银子便匆匆跑开,“多谢款待。”

*

她脚步跑的急切,白色的单衣裙摆一波又一波的漾起,借着身量小,这一钻那一跑的,还算是赶上了。

彼时一个带着老虎面具的男人站在屋门口,手里拎着二十六号囚衣的奴仆同房门口带着藏獒面具的男人说着什么。

她深呼吸几口气,猛地一冲,侧着身子就要进去,却被玄夜拉个正着。

茶泡的不好喝便罢,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娘子还抓不住,他怕是真要被殿下扔回一层再往上打了。

“何人擅闯!”

玄夜拉出身侧的长剑抵住许酥的脖颈,周身都散发着杀气。

“我找裴屹。”

玄夜皱着眉头,他们身形隐蔽,殿下时常更换私人楼台,今日便是来这的第一日,她为何会知道殿下在此?

那老虎面具的男人嗤笑一声,有些不耐的推了一把身旁的囚奴,对着玄夜欠身,“贵客,尾款尚未结清。”

玄夜不想惹是生非,从腰间扯过钱袋扔给了那人,剑身抵着许酥的后颈,一手固住她的单薄的肩,动作粗鲁,“进去!”

说完,回头对着二十六号囚奴也沉声一句:“关上门,进来!”

许酥的肩头疼痛不已,剑身已然刺破她的肌肤,有一股热流顺着颈间缓缓流下。

“放开,你可以用绳子将我捆了,你若伤了我,我保证裴屹饶不了你!”许酥疼的龇牙咧嘴,说话也带着委屈。

玄夜一愣,思来想去还是扯过一旁的麻绳将许酥的手反剪着捆好,一手提着许酥,一手提着那囚奴扔在了裴屹的跟前。

他端坐在木椅之上,手边是一碟蝴蝶酥,和一杯清茶。

他的模样比上辈子稚嫩了许多,肤色也更加白净,周身阴郁的气息层层叠开,不似那时的沉稳和内敛。

也不知为何,许酥见他第一眼鼻头便酸涩不已,委屈巴巴的便开始落泪。

她低咒一声自己没出息,吸了吸鼻子,稳住自己的情绪。

玄夜张了张口,可这姑娘是他弄哭的没错。

他有些鄙夷的看着许酥,真是不要脸,谁家的杀手娇滴滴的便算了,上来就开始掉那不值钱的豆子。

府尹判案寻常人都晓得先说几句,真是蠢出天了,没本事还哭......

那奴才浑身是血,一张脸黑乎乎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团,重重的磕在地上,学着许酥的模样,落了几滴泪,“奴才谢贵人搭救,谢贵人搭救。”

他常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洞中,一碗馊了的饭便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睁开眼就是打,没人教他......

要想活下去,赢得斗争,就要学,学旁人的招式,学旁人说话的语气......

是以,他以为见了贵人的第一个举动便是应该哭上几声,再说些什么。

玄夜有些语噎,抬眸瞥了瞥悠闲的裴屹,快速的低下头去,“奴在外头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