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正平坐在屋里,听着前后街的人吵吵嚷嚷的,都在往屯子东头跑,心里有些不安。
又出了屋子,找了一个松木棒,找到麻绳,一圈圈的在头上缠了厚厚一层,进屋把杨歪嘴的半根蜡烛给融成了蜡水,然后把木棒上的麻绳浸在了蜡水里,制成了一个火把。
他把火把给了儿子,
“你拿着,万一狼来了,就把它点燃。”
霍军一直看着爸爸的操作,知道没有蜡烛再做第二个。
“爸,你拿着吧,我有大木棒呢。”
霍正平,“都拿着。”
他自己则又拿起了斧子和昨天敲扁的搪瓷盆。
“再出去看看。”
牲口棚在屯子西头,别让狼群声东击西了,这种畜牲精的很。
父子俩又出了屋,围着牲口棚检查。
一转过墙角就是一道风扑来。
霍正平后撤一步,抬起搪瓷盆子迎了一下,同时大喝一声。
“小心。”
霍军知道是有狼了,没顾上点火,横跨一步,错开霍正平,抡起木棒就往前冲。
抢在霍正平前面,一棒子砸在了狼腰上。
霍正平撤回左手的搪瓷盆,右手斧子也砍了下去,一斧子砍在狼脑袋上,直接开了瓢。
后面紧接着又扑上来四头狼。
霍军刚刚火把丢地上了,现在双手抓着木棒,抡圆了打。
可两头狼围着他咬,抡这边,那边的上来,抡那边的,这边的上来。
他没受过军训,体力一般,很快抡木棒的速度就降了下来。
狼的速度敏捷,这个上来扯一口,那边上来咬一口,棉袄棉裤很快就扯开了花,多处皮肉已经咬伤。
霍军咬着牙,瞪着眼睛,狠狠的抡着木棒。
他不能输,他不能给他爸,给老霍家丢人。
霍正平也面对着两头狼,他的武器锋利,但短,也更容易受伤。
沉声吼了一嗓子,
“这边有狼~!”
然后就憋住气,专心对抗狼群。
两只狼也想用对付霍军的方法,对付霍正平。
可霍正平有着多年作战和训练练就的敏锐反应和打斗技巧。
霍正平的斧子舞虎虎生风。
一头狼向前一个假扑,霍正平没有从上而下劈砍,而是突然卧倒,就地一个翻滚,斧子一个横扫,狼的一条前腿被砍断。
狼发出凄厉的惨叫。
霍正平得手,迅速朝旁边翻滚,单膝着地,准备起身。
另一头狼已经到了跟前,扑咬他的后背。
霍正平只好再次倒地,反身用搪瓷盆抵挡,狼一百多斤,力气也不小,扑在霍正平身上,不肯退让,去咬霍正平的手臂。
霍正平后背着地,右手抡起斧子砍向狼的脖子。
这头狼很敏锐,迅速闪身,跳出去两米多远,又调转回头,对着霍正平龇牙威胁。
那头断腿的狼没有逃走,居然趁着霍正平对抗另外一头狼,在后面朝霍正平的腿咬去。
霍正平抬脚猛的一踹,断腿狼腿脚不利索,被霍正平踢中了嘴巴子,但不致命。
另外一头狼看霍正平转头对付断腿狼,又迅速扑过来想咬他脖子。
霍正平顾不上断腿狼,就地一个翻滚,躲过狼嘴,还没起身,斧子就朝狼头劈过去,狼往后一躲,堪堪躲过,下巴上的毛被砍掉一大片。
断腿狼上前一步咬住了霍正平的腿往后扯。
好在它腿受伤,速度不快。
霍正平用搪瓷盆子护住头颈,一扭身,一条腿蓄力狠狠踹向断腿狼的鼻梁。
断腿狼吃痛松了口。
霍正平就势起身,朝脚那头扑过去,一斧子砍在了断腿狼的后脖颈子上。
顿时骨头断裂,半边脖子被剁开,血喷溅而出。
后面那头狼紧跟着霍正平扑咬,已经到了他后背处,眼看咬上他后脖颈。
霍正平一回头,脸都蹭上了狼嘴唇。
就在狼咬向他脖子的瞬间,霍正平手里的斧子奋力砍了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根本没时间考虑,完全是本能的一击。
一斧子砍在狼的前肩上,因为用力全力,连骨头都砍断了,狼被力道推着往侧后方移动了一大块。
狼牙没有咬实,也划破了霍正平的皮肤,脖颈上长长的两条口子,血染红了棉袄。
霍正平这时完全不知道疼痛,挥起斧子又是一下,把狼脖子剁断。
转身跑去救自己的儿子。
这时听见霍正平喊声的人又有跑过来帮忙的,就看见父子俩一人对着一头狼在劈砍。
狼不再往上扑,左躲右闪,却不逃走。
直到一群人喊叫着,跑过来。
孔贵才在人群里喊,
“都躲开,都躲开,看我不一枪崩了它。”
人们往回撤了撤,给他让开一个空儿。
两头狼见人来了撒腿就跑。
霍正平看孔贵才要开枪,急忙拉了霍军往旁边跑。
谁知道他的子弹往哪里飞啊!
就听“碰碰”两枪。
霍正平一把把儿子按倒,护在身下。
有一发子弹就从霍正平的上方飞过,霍正平都感觉到了子弹破空的气浪。
妈的,这要是以前自己的兵,不枪毙也得暴揍一顿,关一个月禁闭。
霍正平气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把儿子扶起来。
一群人吵吵嚷嚷,奚落孔贵才的枪法太臭,抬着两头死狼进屋。
霍正平现在是劳动改造的,不再是首长,他受不受伤,大家并不太在意,平时也很少跟他们父子交了。
见他俩能站能走,没一个人过来问问咋样了。
霍正平问了问儿子都哪里受伤了。
霍军怕爸爸担心,只说没事儿,还动动四肢给霍正平看。
倒是没大事。
人们都已经进屋了,霍正平想想觉得不对,这狼死命攻击他俩,难不成是想吃人肉?
不至于吧?
那它们肯定有其它目的。
霍正平去找回那根火把,点燃了,围着牲口棚转。
果然,昨天被狼掏开的地方苞米杆子不一样了。
把火把递给霍军,霍正平拿木棒往里捅,一头狼噌的从里面窜出来,嗷嗷的跑了。
霍正平扒开苞米杆子一看,墙已经被掏开了一个洞,要是自己不过来查看,一会儿准得有牲口被掏。
霍正平带着霍军回了屋,自己和儿子都受伤了,还是让其它人来守着这个洞吧!
霍正平打开屋门,看见大家没点蜡,只拿手电照着地上的狼,你一言我一语的闲唠着。
“牲口棚后面被狼掏了一个洞,你们谁去看着点儿。”
没有人搭话。
杨歪嘴看着他手里的火把,
“你拿啥做的火把?”
霍正平,“抱歉,用了你的半根蜡烛。”
杨歪嘴,就说嘛!死活找不着那半根蜡烛了,
“有个去处就行,昨天你还砸扁了我一个搪瓷盆子,你得跟曲连长说,赔给我一个新的。”
买个新搪瓷盆不少钱呢,大家用漏了都不舍得丢,要焊一焊,补一补接着用。
霍正平理解杨歪嘴的心疼在意,“好。”
见大家都没有要出去看牲口棚的意思,霍正平很无奈。
自己现在是这个屯子里最没地位的人。没人愿意听也正常。
“霍军受伤了,我带他回去包扎一下,你们留意一下牲口棚。”
自己走了,估计他们就出去看了,毕竟牲口是大资产。
霍正平把火把插在院子里的雪堆上,带着儿子回家了。
岳林海,“老霍是受伤了吧?我看他领子那里好像颜色不对。”
孔贵才,像他那样自以为是,跟狼肉搏,挂点彩不是太正常了?
仗着自己当过兵,就以为怎么样了!
“人家可是部队出来的,受点儿小伤算个啥?”
明天肯定又能分到肉了。
孔贵才心里酸溜溜的。
他可真是时运不济,他赶到屯子东头,狼都跑了,啥也没打着。紧赶慢赶跑回牲口棚,又让姓霍的抢了先。
岳林海觉得这嗑唠的没意思,转了话题,
“老霍走了,这狼皮谁来剥啊?”
昨天看着老霍搞的挺费劲儿,今天还多一头,那刀看着都打怵。
杨歪嘴出了屋,去拿起火把,
“我去看看牲口棚,你们看看谁剥狼皮!”
说着,往牲口棚后面走去。别人可以不去,他得去,这看牲口是他的活。
转到后面,还真看见一个洞,这死冷寒天的,也没法和泥,只能是拿东西挡一挡。
他把火把插雪里,多包了几捆苞米杆子,堆在洞口把洞口堵严实了。
拿着火把进了屋,这夜里实在太冷,待在外边谁受得了!
岳林海见大家都没接手这活儿的打算,
“那我去找曲连长,看看让谁来弄一下。”
岳林海去猪圈找曲连长了,到了那边才知道,猪圈也受到了袭击。
好在大家跑去屯子东头查看的时候,曲连长一直没离开,端着枪在外边巡视。
狼群大概知道他的枪法好,见他端着枪巡查,撒腿就跑,在远处逗留了许久才离开。
岳林海把牲口棚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
曲连长没去,让副连长拿着匕首过去帮忙剥狼皮。
现在离天亮还得有两个多小时,不能大意。
副连长去了牲口棚,大伙儿主动多了,不用谁说,隔一会儿就有人出去查看一趟,直到天亮,没再出事。
曲连长天一亮就回了家。
“苏大姐,你家老霍和霍军受伤了,我跟你回去看看。”
又对媳妇儿说,“昨天的猪蹄给霍大哥拿两个去,补补身子。”
曲连长媳妇儿没吱声。
她还想着留着下奶呢!可男人说了,也不好当着苏小柔的面反驳。
苏大姐对她不错,平时啥事儿可以照顾她们家一点儿,可猪蹄难得,她舍不得,多给拿点苞米面得了呗!
苏小柔人情世故还是看得透的,
“曲连长不用了,留着给你媳妇儿下奶吧,孩子没奶可不行。
老霍大男人吃啥都行。”
她辛苦在这伺候好几天,这份人情就换俩猪蹄,她也觉得不划算。
苏小柔不等曲连长再说啥,急急忙忙的回了家。
一进屋就看见霍正平被女儿包的像木乃伊一样,脖子,腿,手上全是布条,衣服也多处破损。腿立马就软了。
“老霍,你这是咋弄的?”
伤的这么重?
屯子里有都是青壮年,你一个老头子往前凑啥?
看着霍正平脖子上有伤,眼泪不受控制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是护士,太知道脖子受伤多危险了,稍微深一点儿可能就没命了。
这大冷天,缺医少药的,她连给他伤口消毒的东西都没有,狼嘴又毒,这要是发炎了?后果不敢想。
这日子都够苦了,她一天天的四处放低姿态,低头讨好人家,跟老妈子一样伺候人,哪还有一点儿地位。
要吃没吃,要穿没穿的。
要是老霍再没了,让她自己带着三个孩子,她可怎么活啊!
苏小柔一转头看见儿子身上也是多处受伤,衣服更加破烂。
心都碎了。
这俩父子咋都这么虎呢!
她一辈子都是霍正平说啥是啥,第一次对他发脾气。
“你说你自己去拼命,不顾我们死活就算了,你还带着霍军去玩儿命。
你一辈子不肯低头,结果现在我们比谁都低一等。
你老是认你的死理,你要为国为民。
就不能为为我们母子吗?
要是当初你能给霍军安排进部队……”
霍正平眼睛一瞪,“老子问心无愧!”
霍盛还是在部队立过功的,也没挡住小人作祟,他不会利用职权给孩子谋好处。
以前没有,现在也不后悔。
苏小柔本来这一年就活的委屈,她要不是受霍正平牵连,哪会来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现在应该在军区医院当她的护士长,人人高看一眼,要吃有吃,要穿有穿,是人们羡慕的对象。
越想越委屈,越想这日子越难过。
捂着嘴呜呜呜的哭起来。
她咋就嫁了一个这么死心眼儿的男人呢!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你看人家心思会转弯的,会来事儿的,留在军区大院,风风光光,老婆孩子也跟着享福。
她这三个孩子都还……
苏小柔哭的停不下来。
霍正平直皱眉,他还没死呢!
这么点儿小事儿有什么好哭的?
他和儿子都做了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那是骄傲,难不成应该做缩头乌龟?他霍正平到啥时候都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他老霍家就不允许出孬种。
这女人温柔是温柔,可也太软弱了些!
他不自觉的把她和霍盛的妈妈做对比。
那个女人铁石心肠,可也刚强的很,遇事绝不会这样哭哭啼啼,一点儿小事儿小题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