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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子!

沈拂烟精神一振,一手持匕首指着宣鸿,一手将地上的宣文昭翻过来,点了睡穴。

这下子,听见这番话的便只有他们两人了。

“继续。”

她眉眼间波澜不惊,宣鸿暗暗惊叹沈拂烟的冷静,复而叹了口气。

这等有勇有谋、胆识过人的女子,是他宣家没福气,没能守住。

万事开头难,既已开了最艰难的口子,后面的话就没那么难说出口了。

“当年太后下江南,其实已经怀有身孕,只是太后身量纤细,加之胎儿不显,所以五个多月了,仍旧不为人知,”宣鸿边说边簌簌流下大颗汗粒,显然是怕到了极点,“拂……长乐公主,我将此事告诉你,你能否保我一命?”

此时他冷汗涔涔,胯下一大滩污浊秽物,哪还有半点曾经风风光光的左相身影。

便连那在倪安俊面前一直挺直的腰,此时也死死弯了下来,像是刺猬般缩成了一团。

沈拂烟冷笑一声:“只保你一人?宣家人你都不要了?”

她把玩着寒芒匕首,宣鸿满脸衰败,像是被人揭开了内心最隐秘的黑暗烂疮。

这些日子,宣家四分五裂,如今这保命的秘密不知从何处泄露了出去,引得倪家、沈拂烟、或许还有更多双眼睛在后面盯着。

宣鸿不傻,沈拂烟是他知晓的所有势力中最为和善的一个,如今的一线生机,只能向她寻求。

而宣家人实在太多了,若都要救,未免也太惹眼,更何况,宣文昭这个狼子野心的,竟还妄图弑父。

“只保我一人。”

半晌,他似是下定了决心,朝着沈拂烟虚弱地磕了一个天地头。

天地头,拜天拜地,比生养父母更大,他朝着沈拂烟磕,算是明明白白地指明了,这秘密是买命的,也是认输的。

沈拂烟定定看着他,半晌后笑了笑。

梦中害她惨死的宣家,最后竟沦落到这般下场。

这可比一家人全死了更令人舒畅。

“行。”

她将宣文昭踢开,听着另一个屋子里隐隐约约宣文央痴笑的声音,面无表情道。

“我保你离开京城,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宣鸿眼底迸出惊喜,随即老老实实继续交待。

“太后带着五个月的身孕下江南,名曰避暑,实则是等待生产后归京,因为她那一胎,并非皇嗣。”

屋外忽地掠过一阵风,衬得烛火在宣鸿脸上摇晃,忽明忽暗,露出几分死意。

不是皇嗣,那就是太后与他人通奸的产物了。

沈拂烟紧紧攥着匕首。

“继续。”

她的声音冷得可怕。

“这孩子显然不为人所知,也不能留,太后修建行宫避暑养胎,在初秋时节诞下一子,那日太后密友萧夫人也在同一时间早产,而我便是奉命将太后的孩子与萧夫人的孩子替换了。”

说到这里,宣鸿青着一张脸,抖着手合十,朝着前方拜了拜,显然饱受这个秘密的折磨。

“萧夫人的胎儿……是个女胎,生出来时浑身青紫,没有鼻息,于是我找了个外地的人牙子,将胎儿给她了。”

他涕泗横流地倒在地上,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卸下了心底的一个大担子。

那时宣鸿也有幼子,行此伤天害理、偷梁换柱的损毁阴骘之事,纵使心狠如他,也依旧良心难安呐!

“那孩子若活着……若活着……”

搞了半天,太后如此疼爱淮东王的原因竟是如此。

沈拂烟深深吸了口气,因为有着原先的猜测,她倒是没有太过惊讶。

只是此事还有诸多问题。

“淮东王是太后与谁的孩子?”

她望着摇曳的烛火,总感觉心头被蒙住了一块。

宣鸿低着头,没有说话。

“宣鸿?”

沈拂烟蹙眉叫了一声,然而下一瞬,宣鸿便软绵绵倒在地上,双眼瞪得老大,两行血从眼底流出,浮在黑青的脸上,显然已经没了生息。

是慢性毒!

沈拂烟一惊,瞬间重新翻上屋顶。

只见远处猪圈旁,田氏拎着一篮猪草,正恶狠狠地看向泥瓦房,满眼都是装不下的恶意。

宣鸿回家喝的那杯茶也有毒,宣文昭夫妇,早已容不下他了,知他性子谨慎,两人竟分别又是下毒又是勒绳,想了三种法子分而行之。

可怜宣鸿死到临头,依旧还想着能够脱离这片泥泞。

沈拂烟看着这自相残杀的一屋人,心冷如雪。

错了,你就是这泥泞的源头,你走到哪,这泥泞啊,就会生到哪啊!

她又待了一会,见田氏进屋将宣文昭弄醒,两口子只以为宣鸿为了逃脱将屋内挣得一片狼藉,最后毒发身亡,根本未曾细想其他。

眼见屋内被田氏全部收拾了一番,痕迹半分不留,沈拂烟这才恹恹地回了府。

宣鸿死了,秘密却未解完。

芦白被她遣回家中休息了,她梳洗掉一身劣质的脂粉,未让丫鬟伺候在册,而是关上了窗子,独自坐在桌前铺开一张纸,慢慢写下这几日遇到的一切。

她需要梳理。

太后当年瞒着众人怀有身孕下江南,与萧夫人是表面密友,后来又将自己的孩子换给萧府,多年后认作义子养回,观方才宣鸿如释重负的表情,恐怕萧夫人的早产一事也有太后的手笔。

还有,太后将淮东王认作义子的契机正是萧家全族覆灭,萧祯无人抚养。

那灭口萧家的人至今都未找到,恐怕也是太后所为。

现在她是知晓此事了,可当年的证人也都死了,若想以此事对付太后,怕是分外艰难。

就这一件事,沈拂烟想到太后便有些不寒而栗。

这是何等阴狠的一个女人,用了十几年布局,前前后后死了那么多人,竟然只是为了这样的一己私欲。

她要将自己的孩子光明正大养在身边。

沈拂烟未曾生育过,但也曾见过一些临盆或初为人母的夫人。

每个人性子不同,对孩子的感情深浅也不同,有的怀胎十月,已和孩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有的却直到孩子出生后仍旧无动于衷,是慢慢养,才会养出一些母子情谊。

她想起自己曾听宫人说过的话。

“太后乃是女中豪杰,当年诞下陛下后仍旧宠辱不惊,除了生产受了些罪,看上去竟与未生过一般,陛下当初常常哭闹着寻找娘娘,但娘娘几乎不会受其影响,不像宫内其他女子,有了孩子后,整个人都系在孩子身上了……”

这样看来,太后对淮东王其实并无深厚的母性,毕竟生下来就抱走了,就如同陌生人一般,但她仍旧为这个孩子做了这么多。

若对孩子没有感情,那就是对孩子的生父有感情了。

沈拂烟想着想着,感觉头绪又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