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钥匙交到物管处,办理了退租手续。房子里那些书,那些花草,家具,都留在原处。
我提着一只行李箱背着电脑上了开往S城的大巴。开始了为期一年的“逃亡”生活。一年有365天,一年有8670小时,一年有分钟,如此漫长的时光足够我抚平心口的那些伤痕。
人生总是跌跌撞撞,歪歪斜斜,不会像纸上的文字那样工工整整,飘飘逸逸。
我推着黑色行李箱跟着四面八方的旅客出了出站口,秋雨绵绵,风有些凉。
先回集团总部报到,住的地方还没着落。房子慢慢找吧!
拦了半天的车,终于有轮到我的时候。我拉开后备箱,将箱子往上搬,但那玩意儿太沉太重。我急得满头大汗不知所措。一双手……指甲里漆黑如泥,那些沟沟壑壑里都是黑黑的……那双手就这样搭了上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死重死重的行李箱抬了上去。
“多谢多谢!”我连连合十道谢不已,心里嘀咕不止,这什么人啊,怎么会脏成这样?
拉开车门,对司机说,“师傅,报业大厦,唔该晒!”
那人背着一只黑色大背包,手搭在车窗上,“去报业大厦吗?我也是,同路哎!能不能搭我一程?实在不好拦车!”
“靓女,可以吗?”司机师傅扭头问。
我犹疑着,想到那双手,心里有些……但人家如此热情帮忙,一咬牙,点了点头,那白衣男子把包解下塞进了后备箱,开了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感激涕零,“多谢。”
我脸色惨白地闭上眼睛。两多小时的车程,生摇死晃的,早要了我半条命。
那人上了车就开始打电话,言语中听出他竟是我同事,只是不知是哪个部门的。
我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那道背影,一个浑圆的后脑勺,高挑的个子,极硬朗,目测一八五以上。
“嗯嗯,我马上就到了,很快,等我吃午饭,还是免了,现在都快一点了。”他哈然一笑。
我塞上耳机,闭目装睡。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
辉煌的都市
为了这个美梦
我们付出着代价
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姑娘
你陪我歌唱
陪我流浪
陪我两败俱伤
……
郑均的嗓音哗地冲刷出来撞着耳膜,只几句我便泪流满面。
到头来,落得两败俱伤。
从贵阳回来十来天了,陈烟没有联系我(对,我把他拉黑了),我也没有联系他,隐忍着,劝自己慢慢放下。总会过去的。不去想,不去念。心如死灰。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他了。他眼里的憎恶像噩梦一样缠着我。如果他有心,他该给我一个解释。
我会习惯的,这全新的生活。没有他……没有他我也会好好地活下去,没心没肺地活下去。
对我来说每一块砖都是全新的报业大厦立在我面前时,我呆了半晌。好气派!
“你好,打车钱我怎么转给你?”那白衣男子背上背包,站在大楼前。
“算了,不用了。”我扶着行李箱,望着那栋大楼,翻出一个地址来。
“那怎么好意思?对了,你要去几楼?”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
“b座18楼Y日报社采编三部。”我报了个足够详尽的地址。
“没想到是同事,我是一部的,真巧,行李箱给我,跟我走吧!”他热络地抢过我手里的行李箱,上了台阶,推门进了大堂。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身边不停的有人跟他打招呼。
“谢老师,回来了。”
“辛苦了,回来了。”
“谢老师,平安回来了啊!”
……
那位姓谢的记者带着我径直走向前台做登记,前台小姐见到他立马站起来,两眼放光地道:“谢老师,你回来啦!”没想到竟是个风云人物。
“小郑,这位……是新来的同事,她的行李先寄存在前台,省得提来提去,回头再取走,oK吗?”
“没有问题的。”前台小郑将我的行李箱放了进去,笑眯眯的。
他领着我去坐电梯,进了电梯,我这才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头发蓬乱若草,一脸菜色,眼睛倒乌黑明亮,那白色衬衫领子上一条黑线,指缝里黑乎乎的,鞋子也脏兮兮的,唉,完全像个初进城的农民工。这人不知道去哪里蹲守了。
电梯直上18楼,门开了。
他示意我先行,将我送到采编三部,“你先去部长室见见部长,看他怎么安排你的工作。”他指了指那间部长办公室,挥了挥手,便自行离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里面有个清越的男中音说,“请进。”
我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门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那道乌黑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间宽敞奢华的办公室展现在眼前。
地上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我站在门口惶恐不安,不知道该不该踩上去。
一张巨大乌木办公桌后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中年男子,嘴里叼着烟,正对着电脑写着什么。锃亮的桌上堆着一摞文件以及一些办公用品。靠墙一侧是一排高大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和文件。
我站在门边,又敲了敲门。
“张部长……”
那人抬起头来,取下唇上的烟,起身,望过来。
“我是万宁,从花城调来的记者,我可以进来吗?”我微笑着,看着脚下的地毯。
“你就是万宁?果然年轻漂亮啊,快进来。”张部长挪开身后的办公椅,走了过来。
我从包包里取出相关材料,双手递了上去。
张部长翻看着手里纸张,笑眯眯地坐在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坐!”
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隔着一张茶几。
张部长起身倒茶,将茶杯推了过来。
“小万啊,是这样的,我们采编部三个部门都饱和了,咱们《万象》最近在做一个系列的专题,缺人手,你来的正是时候。”他放下手里的资料,起身,走到办公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一串钥匙和一张蓝色的卡,“这是你宿舍的钥匙,出入门卡。”他顿了顿,“小万,有一件事我得跟你挑明了说,虽说集团很器重你这样的人才,但毕竟呢你资质尚浅,这样两室一厅的公寓,一间难求,李清申请了一年都没批下来,这房子我留给你了,是念你初来乍到,一个小姑娘也怪不容易的。我没别的要求,你呢嘴紧一点,别在外面张扬,人要问起来,你就说是自己租的房子,懂了吗?”
一间公寓而已,怎么整那么多门道出来?
我心中千疑万虑,只得强作笑颜千恩万谢应承了下来。
张部长很满意地点点头,拿起电话开始拨电话,“李清,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抱着茶杯,一口口喝着那清香无比的茶。茶几上摆放着十月那期的《万象》,随手拿起来翻了翻。《万象》是集团下属的一本杂志。我心中惴惴,在花城我是不辞辛苦日日跑一线的人,现在是咋回事?让我去做杂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