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主子是怎么撑过来的没人比他们更清楚,怎么可能不稀罕,只是生闷气,又不知该怎么面对罢了。
“呵。”北承安挑了挑唇角,“等他闲,等他忙完,等了又等,凭什么等,他是什么香饽饽吗。”
“……”
玄枫低着头快步走了。
北辰砚正指挥着士兵收拾残局,林太保与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也在。
“人走了?”他问玄枫。
玄枫点头,面色有些讪讪。
北辰砚偏了偏头,“怎么?”
“没,没什么,就是,安王爷问属下,说主子若是不稀罕了,让您趁早,他在后面排着队呢。”
北辰砚眸光瞬间阴沉了下去,森然可怖,“他白日做梦!”
玄枫垂下头没有说话。
林太保正与一名官员说着什么,扭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林大人日后前程无量啊。”那位官员羡慕的说。
早知道,他就将女儿嫁去了,不说皇后,能当个妃子也是一门荣耀了。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林家这回是一飞冲天了。
“位极太保,再无量又能如何。”林太保淡声说。
“说的也是。”那位大人点点头,同林太保告别,离开了皇宫。
后来的宫中都发生了什么,林思棠并不知晓。
她待在小佛堂里,陪着北锦河,一等就十日,并没有等来那人身影。
小家伙和北念念小时候一样,一天一个样,如今长开了不少,至少看起来不那么丑了。
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如今,她已经不再关注外面的事情了,只等他给她一个交代,若是……
若是缘尽于此,她只希望能藏好北锦河,母子二人在一起就好。
“少夫人,公子睡醒了。”奂月小心翼翼的抱着北锦河给她看。
林思棠伸手将小人接了过来,搂在怀中轻哄。
“姑娘。”知书走进屋,欲言又止,“外面都在传,姑爷三日后要登基了。”
林思棠顿了顿,点头“嗯”了一声,接着哄北锦河。
皇帝登基后,就应是立后大典,或是皇后与皇帝一起参加登基大典,可姑爷却连个响都没有,知书心中颇为不安。
“姑娘,如今姑爷做了皇帝,各家都在想着怎么将姑娘送进宫呢,您……”
“新帝登基,选妃在所难免。”她语气淡的仿佛与她无关。
“可是……”
可是姑娘为了姑爷被关在林府后宅这么久,姑爷若是转头另娶新人,姑娘该有多可怜。
“少夫人,公子应还不知晓小公子的存在呢,奴婢去寻玄枫,让他禀报公子,若是公子知道了定会第一时间来看您的。”奂月红着眼要出门。
“不可。”林思棠连忙阻拦,“奂月,若是,他不来,就不要让他知晓北锦河的存在。”
“少夫人,”奂月急的不行,“之前您与公子脾气倔,就错过了许多,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要珍惜彼此才是啊。”
“我想珍惜,可也得人家给我这个机会啊。”
想起那人决然离开没有一丝留恋的背影,她心口就堵得慌。
纵使今日,她也不觉得她当日选择有错,若是重来一次,她依旧会如此,哪怕死在京城,哪怕他怨她,也不后悔。
时至今日,她才算彻底理解王氏那生死相随的情意。
院中有脚步声响起,林思棠眸子一亮,起身走到了窗棂前,与一双清雅带着笑意的眸子对上。
“你瞧见我,似乎很失望?”北承安半笑开口。
“没有。”她勾起笑容,“我换身衣服,你坐外面等会儿。”
“好。”
北承安在石凳上坐下,奂月奉上了茶水,两盏茶下去,林思棠才收拾妥当走了出来。
一身湖蓝色绣花长裙,玉带束在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身上,更显她身姿单薄,面容还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虚弱。
北承安若有若无的目光往院门口扫了一眼,唇瓣勾起笑,“这些日子可还好?”
“还好。”林思棠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
“是吗?可我看着不太像。”北承安笑容中藏着寂寥。
“你应该收到消息了吧,辰砚,三日后要登基了。”
“嗯。”
北承安看着她眼睛,“如今各家已经开始上折子推荐自家女儿,建议广开后宫了。”
林思棠顿了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挺好。”
身为帝王,纳重臣之女,平衡前朝后宫,理所应当。
“那你呢?”北承安问。
林思棠手似乎抖了一下,有茶水洒了出来,“我怎么了?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北承安深深看着她,“当时,我带你离开青州,一路回京城,就掀起了不少流言蜚语,如今只怕流言又要四溢了。”
“溢什么,说你我孤男寡女,一路同行,干柴烈火,有私情?”
她说的太过坦然,北承安耳根迅速红透了,“当初确是我考虑不周,若是…若是你与辰砚因此生了嫌隙,承安,愿意负责。”
林思棠一怔,豁然抬眸看着他。
对上她眸中震惊,北承安笑了起来,“承安从不说假话,林姑娘可以好生考虑。”
“呵,安王怎有替别人养孩子的癖好。”林思棠半开玩笑的岔开了话题。
院门口,一双隐在黑暗中的小眼不可思议的睁大,愣了好半晌急急转身。
不行,他得赶紧去禀报主子,再这么下去少夫人可要被安王撬跑了。
宫里,北辰砚暂时寻了个宫殿住下,其他地方都在修葺。
北帝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北辰砚没有杀他,而是将他送去守皇陵了。
十日功夫,前朝后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北帝的妃子有子的迁移宫殿,无子的削发为尼。
姜家一门都被下了狱。
“小叔,小叔。”软软糯糯的声音有些口齿不清,小短腿跌跌撞撞的走入宫殿,奶娘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念念。”北辰砚总算有了一丝笑容,放下了折子,弯下腰将她抱坐在了腿上。
“婶,娘呢。”念念眨巴一双大眼睛看着北辰砚。
这一年来,她从叔叔口中听的最多的就是婶娘这两个字,她不懂什么意思,但知晓是代表一个人。
叔叔说,等入了京城,就可以见到婶娘了。
“婶娘前几日受了惊吓,在家里呢,等过几日念念就能见到她了。”
“那念念可以去家里找婶娘吗?”
北辰砚一愣,眸光突然闪了闪。
玄枫进门时正好听到父女二人的对话,嘴角抽搐垂下了头。
“主子。”
“嗯。”北辰砚看他一眼,问,“她在做什么?”
“……在,和安王喝茶。”
北辰砚一顿,豁然抬眸看向玄枫。
后者讪讪摸了摸鼻子。
他语气冷了几分,“喝的什么茶,都聊了什么?”
“喝的什么茶属下没闻着,聊了什么确实听了一耳朵。”玄枫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眼北辰砚。
“安王爷说,主子要广开后宫,少夫人没说什么,安王爷又说,如今外面都在传他们当初一同来京的流言,说若是您和少夫人掰了,愿意对少夫人负责。”
北辰砚脸色黑如漆墨,“然后呢,她怎么说?”
玄枫哽了哽,张张嘴,似乎不敢说。
“说!”
“少夫人说,说,她要天山的晨露泡茶喝,皇家猎场的兔子烤着吃,只要安王可以弄来当聘礼,就,就和您和离改嫁给他。”
“砰”的一声,桌案上折子被他衣袖扫落在地上,一张脸阴沉至极。
“林思棠!”
玄枫头都快垂到了地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北念念眨巴着一双懵懂大眼,奶乎乎的问,“叔叔,你是生气了吗?是念念不乖吗?”
“不是,和念念没关系。”北辰砚冲她笑了笑,“你不是说想见婶娘吗,叔叔给你把婶娘绑进宫好不好?”
“为什么是绑,婶娘不喜欢叔叔吗?”
北念念天真的话语又在北辰砚心上扎了一刀。
奶娘在一旁吓的腿都抖了,见北辰砚唇线拉直,一把抱回了北念念,寻了个理由退出去了。
北辰砚长吸了口气。
想起暗卫禀报她这一年的动向,不由扯了扯嘴角。
她倒是怪钟情的,就喜欢风度翩翩的伪君子这款,姜玄祁死了,又来了个北承安。
——
当夜,月亮高悬,星光点点。
林思棠哄睡了北锦河让人抱下去,沐浴更衣准备休息。
掀开帘帐,恍惚间,她瞧见了一个黑影坐起,还不等她张嘴,就头脑一沉,闭上眼睛倒在了床上。
北辰砚抿着唇,恶狠狠的盯着她,眉头却慢慢蹙了起来。
她脸色不怎么好,看起来病秧秧的?
想念了一年的人儿,终于抱进了怀里,他心中雀跃,低头吻上她的唇。
没有人知晓,这一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些无能无力的日子里,他有多么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抱着她,如失而复得的宝贝,脸贴在她瘦弱的脸颊上。
奂月煮了安神茶,敲了几次门却都没有人回应,心中担忧,正要推门进去。
正在这时,门打开了,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气场凌厉,吓的她一呆。
北辰砚抱着林思棠从她身侧走过。
“公,公子。”
北辰砚脚步顿了顿,偏头,沉沉目光扫向奂月,“玩忽职守,寻玄枫领罚。”
奂月一个激灵,等回神时,人就没影了。
玄枫从暗中走出来,望着她。
“我玩忽职守了?”奂月一脸莫名。
玄枫走向她,眸子映着她身影,“让你守着少夫人,却差点让安王把人拐跑,主子罚你都是轻的。”
“……”什么跟什么,奂月一脸懵。
手却突然被一只湿腻腻的大手给抓住,“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笑的有些傻,奂月脸一红,要抽回手,可他攥的用力,她没他力气大。
“快松手,像什么样子。”
“不。”玄枫摇摇头,“等主子登基,我就是御林军统领了,有俸禄,加上我积攒的银子,够我们买一个小宅子成亲了。”
奂月都傻了。
什么跟什么?
“谁说要跟你成亲了,胡说八道什么。”
他们都没开始过,怎么突然就要成婚了呢。
——
林思棠脑子很沉,半梦半醒间,似乎袖子被人不断的拉扯着,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唤她。
婶娘?
谁在唤她?
她一激灵,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眸子茫然的看着屋中陌生的陈设。
她这是在哪?
“婶娘,你终于醒了。”小拇指被拉了拉,她垂头,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念,念念?”
“嗯嗯。”北念念用力点头,小小的脸都是欢喜。
林思棠望着那张与王氏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僵了一会儿,弯腰将小丫头抱进了怀里。
“你怎么在这?”
“叔叔,带念念来找婶娘。”北念念拽着她不撒手。
她一向不喜欢生人抱,但对眼前这个婶娘,却不知为何很想亲近。
林思棠抿了抿唇。
她不傻,光看陈设,廊柱,就猜到了是在宫殿里,所以,昨晚那个黑影是北辰砚。
想起被带来的方式,她小脸阴了阴。
“姑娘醒了。”喜悦激动的声音响起,林思棠抬眸,知秋,知夏红着眼走了进来。
“姑娘,奴婢可算是见着您了。”
二人扑到她身边,泪流满面,知秋哽咽说,“姑娘偏心,带了知书,连奂月都带了,都不带我们。”
林思棠抿着唇摸了摸她的头,“当时局势危险,我舍不得让你们跟着我冒险。”
知秋哭的更凶了,抱住林思棠的手臂,“就是死,奴婢也要和姑娘死在一起啊。”
“呸呸呸,好不容易否极泰来,你胡说什么呢。”知夏拍了知秋一下后脑勺。
“对,对。”知秋忙不迭点头,“姑娘才不会死,姑娘定会长命百岁的。”
林思棠弯唇笑了起来。
“知春和刘婆子呢,怎么没见她们?”
知夏说,“知春留在了青州,说要替姑娘管着铺子,还有……”
“还有孟公子。”知秋接话说,“他回了青州坐镇,陈嫣儿死了,知春想陪着他,刘婆子也留了下来。”
知夏抿唇,“知春说,对不住姑娘,让奴婢替她给姑娘赔个罪。”
林思棠摇了摇头,“当初她舍了良人同我去青州,就已委屈了她,如今追求自己的幸福是对的。”
只是就偏偏是孟珏那个浪荡子。
“陈嫣儿怎么死的?”她问。
“听说是为了救孟公子,挡了刀死的。”知夏叹息说。
林思棠拧了拧眉,叹口气,“只怕从今往后,在孟珏心里没人能比的上那姑娘,知春,怕是等不到他的。”
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天真无邪的声音突然出声,“婶娘,死是什么意思啊?”
林思棠垂眸看着粉团子北念念,指尖抚上她被风吹的有些干巴的小脸,“死就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生活,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
北念念似懂非懂的点头,“就是像祖母那样吗?”
林思棠一震,抚着她小脸的手僵住了。
半晌,她抬眸问知夏,“王妃呢?”
知夏垂下眸子,“王妃…在姑爷击退了南齐大军后,带着念念姑娘去了边关,于…王爷坟前殉情了。”
良久,林思棠都没有动一下,心口如被人狠狠攥住透不过气来。
北王,战死了,王氏,病逝了,连母妃也殉情了。
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的往下掉,她不敢想,北辰砚这一年,是怎么度过的。
她该在他身边陪着他的。
林思棠一手遮着脸,肩膀微微耸动。
“婶娘,你在哭吗?”北念念伸手将她的手拽开。
林思棠吸了吸鼻子,勉强扯了扯唇角,“婶娘是瞧见念念高兴。”
“不对,婶娘骗人,念念高兴的时候,会笑。”
林思棠摸了摸她发顶,一脸怜爱。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慢步走了进来。
“叔叔。”北念念伸出胳膊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