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清辉如练,日思夜盼了数日的王府终于到了近前,北辰砚翻身下马,踏着月光大步拾阶而上。
门房小厮瞧见他,立即小跑进府通报。
一路疾步入府的他却倏然在游廊上停了下来,阿守跟在后头,险些撞一个跟头。
“主子,您怎么不走了?”
北辰砚不语,漆黑的眸子隐隐透着期盼,薄唇紧抿,分明是在等什么人。
按照常理,她若知晓他回来,定会开心雀跃的像个小猫儿一般扑过来的。
他要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扛回墨香居狠狠收拾一顿,再诉说数日思念……
可等了一刻钟那么久,游廊尽头除了来往忙碌的丫鬟小厮,却始终不见期盼的那抹身影。
阿守忍不住耸动肩膀偷笑。
北辰砚脸色愈发冷了下去,心中直骂那女人没良心,不被重视的怒火攻向了今夜屡次触他逆鳞的阿守。
“好笑吗?”
阿守喉间一哽。
“那就站这里笑个够吧,等天亮了再回去休息。”
北辰砚大步往墨香居走去,每一步仿佛都气势汹汹的。
那个女人,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他心中有一团火,阿守的话在脑中愈发清晰,他今夜收拾完她,定要问个清楚,她心里是不是真的没有他。
转而又想着,没有又如何,反正她是他的妻,这辈子都改不了。
可一想到她心里没他,他抿着的唇角瞬间耷拉了下去,没有也得有,她没有,他就夜夜收拾她,收拾到她有为止。
可那小倔驴,怕是会不高兴。
北辰砚脑海中浮现林思棠红着眼圈伏在锦被中,吸着鼻子,控诉不满的望着他的眼神,像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小兔子,隐隐想咬人。
他忽而弯唇一笑,脚尖轻点,施展轻功快速掠过了最后一段路。
大步流星的踏进院门,便看到了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她恬静的立于廊檐下,看到他的那瞬,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女子身穿一袭月白色束腰薄纱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朵朵玉兰,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鹅蛋脸盈盈笑着,秀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月光零碎的披在她身上,散发着朦胧光晕,美的如同画卷。
北辰砚望着她,一路走来的哀怨气恼立时散了个干净,只余满腔温情。
数年前,她人不在尚让他牵挂于心,而如今,她人在此,他恨不能剜心掏肺,留住美好。
墨香居,总算有了人气,他也有了盼他归家之人。
“你回来了。”林思棠声音柔软,细听之下却带着丝紧张惊惶。
北辰砚沉浸于此刻,并不曾发现,如被妖精勾了精气神一般,失神的朝她走去。
“可有想我?”他抬手抚上她的脸,入手光滑细腻,如抚在温润的羊脂白玉上。
“想了,很想很想。”林思棠直直望着他,声音温软动听,藏住了眸中的不舍与眷恋。
等北王妃来人请,他们怕再也不会有如此旖旎亲近的时候了,他许会恨她入骨,弃之敝履,一生不愿再见。
“辰砚。”她控制不住自己乱跳的心,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覆上他温凉的唇。
北辰砚刹那僵住,瓷白莹润的小脸近在眼前,那双秀眸此时紧紧闭着,看不清其中情绪。
他脑中那根本就松松垮垮的弦立时崩裂,眸中染上黑色,抬手攥住她腰身摁进怀里,力道大的恨不能将她揉入骨血。
墨香居下人不知何时散了个干净。只余数日不见的二人立于廊檐下,诉说着数日思念。
北辰砚手掌在那纤柳细腰上来回摩挲扶着,另一只手撑在她脑后,吻似发了狠般在那张红唇上辗转。
“思棠,我好想你。”
林思棠听着他暗哑的情话,心倏地的一疼。
她第一次主动,北辰砚心跳如鼓,欢喜几乎抑制不住。
他攥着她腰身往上一送,就将人扛在了肩上,一巴掌拍在她圆翘的臀上,“我日思夜想念着你,你就回四个字敷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打定了主意,非要她今晚求饶不可。
放在以往早就娇羞炸毛的人,今夜却格外老实的没有顶嘴。
北辰砚心中火被她勾的要喷薄而出,却还是轻柔小心的将人放在了锦被上。
他捏着她下巴,眸中欲色浓郁,林思棠顺势勾住他脖子,往下一带。
屋中烛火跳跃,映照着榻上人的身影。
北辰砚手顺着她肩膀滑至腰间束腰上,呼吸急促难耐,
“二公子,二公子。”房门突然被叩响,是许嬷嬷的声音。
北辰砚眉头一皱,林思棠身子却倏然一颤,抿着红唇别开了脸。
他以为是惊着了她,忙伸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轻拍她后背,冷如利剑的声音却是对外说的,“滚!”
门外声音滞了片刻,又再次响起,“二公子,王妃有要事,请您立即过去一趟。”
北辰砚眉头拧着,怒气已达顶点。
好不容易等到她配合,主动,才尝了些许甜头就让他爬起来走,如何甘心!
“二公子,事态紧急,您还是随老奴走一趟吧。”许嬷嬷再次催促。
“闭嘴。”北辰砚一声冷喝,吓的许嬷嬷双腿都直发软。
“去吧。”林思棠推了推他胸膛,眼帘低垂,拢着衣物。
北辰砚长呼口气,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等我回来。”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依旧整理着衣服。
等他回来,怕就是天翻地覆,鸡飞狗跳,如今的温情再不会有了。
但知他心意,有片刻温存,也不算亏。
北辰砚心中却隐隐有丝不安,他盯着她,“思棠,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他这会儿才发觉她颇有几分不对劲儿,“你告诉我,如今我在府里,一切事情都有我替你撑腰。”
她系腰带的手生生僵住,心倏然痛的难以跳动,似被人狠狠揪住,令她透不过气。
这一瞬,懊悔如泉涌一般翻腾,挥之不去。
“思棠,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我来解决。”
她抬眸望着他清隽的面容,忍着泪珠,努力扯出一抹笑来,“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辜负了自己。”
“你快去吧,莫让母妃久等。”
北辰砚深深看她一眼,手指在她发红的眼圈上碰了碰,“我很快回来,你等着。”
等他回来,不论什么委屈,他都替她撑腰。
——
安寿堂。
北辰砚脸色阴郁的行了一礼,“母妃那么晚不睡觉,对身子不好。”
北王妃脸色也不怎么好,可听了这话,脸色更不好了。
这混账小子!
“您着急寻儿子来,有何要事?”他在北王妃右侧坐下,丫鬟奉上茶水都没有接,只蹙眉盯着北王妃。
“都退下。”
屋中下人除了许嬷嬷在内都退了个干净。
北辰砚看着沉着脸的北王妃,眉头又皱深了几分。
北王妃抿了口茶,“深夜回府,也不说来安寿堂看望一眼母妃,报个平安,入府就往墨香居跑,你眼里除了她是没别人了。”
这声她,令他听出了几分不满的意味。
他隐隐觉得,思棠的反常许就是与母妃有关。
“我幼时,父王打仗回府也是这么做的。”不仅他们兄弟二人见不着人,就连正院都紧闭院门不让他们进。
北王妃一噎,老脸通红。
“混账东西,嘴里没大没小。”
北辰砚垂着头不说话,心里却急切万分。
“许嬷嬷,将你查到的情况与二公子说说。”
许嬷嬷上前两步,福了福身,“前些日子老奴去街上一家生药铺子给王妃买安神香,却偶然碰到了少夫人身边的知夏,也在给世子妃买药物,我们就搭了几句话,知夏走后,那铺子里抓药的小生同老奴闲聊,说起知夏是那里常客,老奴就不经意问了一句……”
她抬眸偷觑了眼沉默的北辰砚,才又开口,“那小生说,知夏姑娘以往常在他那买几味药材,因为药材特殊,他记得十分清楚……”
“什么药?”北辰砚开口问道。
“是……熬煮避子汤所用的几味草药。”
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北辰砚砸碎了茶盏,豁然起身,脸色阴戾。
“胡言乱语,如此荒谬之言怎可不经查实就贸然出口。”
许嬷嬷吓的唰白了脸,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北王妃淡淡接口,“我已经派人查实了,那个丫鬟曾在多家生药铺子购买药材,所购药材种类,皆是避子汤中所用。”
“砚儿,做事,莫因为私情而有失偏颇。”
北辰砚没有说话,心脏仿佛被人生生撕裂,疼的他腰都弯了几分。
他拳头紧攥,脸色由阴沉转为苍白,跌坐在了椅子上。
北王妃不是个信口开河,胡乱扣罪名的人,她说有,那便是真的有。
北王妃挥了挥手,让许嬷嬷退了下去。
“砚儿,由此可见,她同你并不是一条心,依母妃所见……”
“母妃对她做了什么?”北辰砚偏着头,那双冷如幽潭的眸中是浓浓戾气。
“什么?”
“我说,您对思棠做了什么?”
北王妃完全不曾料到小儿子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由心中发沉,他当真爱那个女子爱到了这般地步。
“我只是派人将她软禁,她毕竟是你的妻子,你不在府中,我能将她如何?你不是都见到人了,缺胳膊还是少腿了?”
北辰砚拧着眉收回了视线,声音依旧冷的结冰,“此事,只是许嬷嬷偶然得知?”
北王妃点了点头,“误打误撞,若非如此,我还不知那女子……”
话未说完,北辰砚已面无表情的起身走了。
“……”
“你站住。”北王妃心口堵着一口气,“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夫妻私事,自己可以解决,不用母妃插手,墨香居的侍卫,还请母妃即刻撤走。”
他大步流星的出门,森冷的目光突然在门口垂着头的婆子身上定住。
许嬷嬷身子都隐隐抖了起来,忙跪伏在了地上,冷汗浸湿了后背。
北辰砚冷冷收回视线,阔步出了安寿堂。
他脸色沉郁,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十足的戾气,周身森冷的气场让路过的丫鬟小厮们都绕道而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二公子给捏死。
正屋门被用力推开,林思棠抬起一双微红的眼圈,看着男人高大伟岸的身躯,神色依旧,只是无冥中裹挟了丝丝冷淡。
“回来了?”
还是那句话,却是两个极端,都能要他命。
北辰砚脸色阴沉至极,一步步逼近她。
那张莹白娇俏的小脸,方才还勾着他脖子,温存亲热,如今转头,却又冷淡至此。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就如从天堂坠入地狱,令北辰砚身子都隐隐发抖,口中腥甜。
“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在软榻前站定,眸中似裹着狂风暴雨。
林思棠垂下眸子,口中发苦,“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想听你说。”北辰砚几乎是怒吼,抬手扣住她肩膀摁倒在榻上。
“林思棠,你,是不是一直,在喝避子汤?”
“是。”她别开脸,不敢面对他的神色,更不敢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
北辰砚扣着她肩膀的手因用力而泛白,恨不能捏碎了她,可又在见着她痛苦拧起的眉头时豁然松开。
“你果然没良心。”他忍着胸口闷痛,咬牙切齿。
林思棠忍不住偏头看他,被他眼中的痛苦,失望,与浓浓怒火,而深深刺痛。
“我哪里对你不好,哪里让你不满意,你情愿喝避子汤伤身都不愿怀我的孩子。”
对上他猩红隐隐疯癫的眸子,林思棠选择了缄默。
“说话。”他咬着牙锢着她纤细的脖颈,“你当真就不怕死吗?”
“你不会杀我。”林思棠凝视着他冷峻的面容,自己都不知自己哪来的底气。
北辰砚怔了怔,突然垂头苦笑一声,声音发狠,“你也知我舍不得杀你,你也知我心中有你,你就是仗着这些为所欲为。”
林思棠眼角落下泪来,从不曾想,二人表明心意竟是以此等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