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纣,似乎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
黄泰每喊一句,“走啊!太子,快走!”
盛纣周身那股强大的杀伐之意,愈加浓厚,浓重。
且无论黄泰怎么拉,盛纣那高大雄阔的身躯依旧不动如山。
黄泰都快哭了,焦急地看向陈玉皎:
“怎么办!怎么办!陈玉皎,你快想想办法啊!”
上面的房顶已经支撑不住了,马上就要坍塌下来了!
黄泰急得口不择言,“太子肯定是想到了十岁那年的事!太子最好的朋友,被烧死之事……”
十岁那年。
赢厉还在盛赵国为重,盛帝让他们举行了一场比赛。
那场比赛,盛纣输了。
因盛纣要救他的一个朋友。
那个从小陪盛纣一起长大、一起策马涉猎的挚友,云燃。
输了比赛后,盛帝罚他在冰天雪地跪了三天三夜。
盛帝言:“你是盛赵将来的太子,你怎么可以感情用事!”
“你的眼、要看到九州天下!你的心,要装一统大业!”
“朋友,只是你的羁绊!”
“情感,永远是你成为帝王路上的绊脚石!”
“最是无情帝王家!只有足够冷血、足够狠心,你才能成为将来整个天下的王!”
于是,盛帝将云燃,处以火刑!
当着盛纣的面,将那个一身红衣的少年,烧在熊熊大火中。
那少年不断地冲着他喊:“阿纣,你快走!你快走啊!”
“啊!阿纣,不要看我……闭上你的眼睛……阿纣,离开这儿……”
可十岁的盛纣就像是被定在那里。
他不能离开。
他也无法离开。
因为盛帝让两个黑冥军按住了他的肩膀,还在他耳边不停地说:
“盛纣,清清楚楚记住这一刻!”
“将情感从你身体里剥离,将狠心刻入你的骨血!学会做个无情无义、不受七情六欲掌控之人!”
“你、是盛赵的太子,是未来天下的王!你要掌控世间万物、要掌控天地!”
“唯独没有情感,没有软肋,没有羁绊,你才能无往不胜,凌驾于天地之上!”
十岁的盛纣,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云燃、最好的朋友、活生生烧在那大火里。
明明那个少年,是那么明媚、恣意啊。
云燃曾说:“阿纣,你天天这么看书,会成为书呆子,走,今日我们一起去射猎,比比看谁射杀的猎豹多。”
“阿纣,看我发现了什么?这五颜六色的鹦鹉会说话,你这太子殿太单调了,日后就留在这儿陪你。”
“阿纣,谁说当太子就不能笑的?哈哈哈,人不笑还能叫人么?和石头有什么区别?”
“以后在我面前,你不用这么装。”
“阿纣,你笑起来其实很好看,要多笑。”
可后来……
大火在他视线之下,吞噬了那张意气风发而生动的面容。
那个满脸恣意的少年,变得面容扭曲、痛苦,狰狞,在他的眼皮之下,一点一点化成一具干尸、一具焦炭。
再也没有人教他笑,宫里的所有人,都只教他狠……
陈玉皎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感觉到了盛纣周身腾腾的杀气、骇凛。
他似乎一点不想离开这里,没有半步想离开的打算。
若盛纣不走,她现在没有钥匙,打不开这特制的铁锁,她也得陪他死在这儿!
黄泰还在那里口口声声地喊:“太子,快走啊!必须得走了……”
“行了。”陈玉皎立即对黄泰言:“别再叫他了。”
每叫一句,盛纣的状态越发不对。
她只凝视盛纣说了一句:“再不出去,你会死在这儿。
明日,你、依旧赢不了赢厉!”
当“赢厉”二字撞入盛纣的耳眸时,盛纣那尽是血腥的眸中,忽然豁开一道凛然的凶光。
他似是总算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就是立在火海里的陈玉皎。
她还是那么冷静、从容,镇定。
她站在那里,希望他走出去。
哪怕仅仅是为了她自己,可她眼底,的确有希望他离开这里的念头。
就如曾经的阿燃,阿燃也要他离开……
离开……
是该离开了!
盛纣总算迈开脚步,打算离开。
可上面一直吱吱发响的屋顶,终于“轰”的一声,轰然坍塌。
“嗯……”盛纣的长眉皱起。
是一块巨大的梁柱砸在他的肩头,火势瞬间引燃他的半边墨袍。
“太子!”黄泰焦急地赶紧用手去拍灭。
但这一次的盛纣,又恢复之前的冷血无情。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垂眸扫了眼肩膀上巨大的创伤,讥讽而蔑视的一笑。
该出去了。
“走。”
他在黄泰的搀扶下,快步往外走。
陈玉皎总算松了口气,亦加快脚下的步伐。
九名将军也赶紧回来护送着自家太子。
周围火焰滚滚,温度灼烫,火星子四处飘飞。
在他们一同跑出那大殿之时、
“轰!”
整栋九重机关殿,顷刻之间倒塌,将所有一切、全数压在那大火之下。
一切、尽数烧毁。
陈玉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走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想、
到底是谁有能力放这把大火?
于巍巍盛赵军队的守卫下,于黑冥军们的眼皮之下……
“太子!太子!”
黄泰焦急的声音响起。
是盛纣出来后,晕厥了。
他的左肩膀处、乃至大片胸膛被烧伤,一片火痕遍布。
连之前捆扎左手臂伤口处的锦布也被烧掉,露出之前被他自己削下肉后的森森白骨。
一向冷硬的男人,面容从未有过的乌青煞白,额间青筋腾着,还遍布汗珠。
是未曾休养,情志失控,正气不足,导致伤口严重感染。
一群人将盛纣抬至寝殿,好几名军医前来,为盛纣处理伤口,检查病情。
可军医们连连叹息:“削伤未曾好好修养,加上这火伤,棘手啊!”
“太子只怕得晕厥两天两夜……甚至伤势感染,极有可能会危及生命!”
陈玉皎被迫站在床边不远处,思绪里只有一个念头。
看盛纣这个状态,明日的大战,他肯定无法亲自到场。
兴许……
正这么想着,原本晕厥的盛纣,忽然睁开了那双狠厉的眼睛。
“一群废物!”
“滚!”
他坐起来,端坐在那床边,如同一头黑暗里嗜血的雄狮、猛兽。
所有军医被他逐走。
他忽而拽过铁链,一把将陈玉皎扯过来,大手拽住她的衣襟,冷声道:
“由你、给本太子医治!”
“明日一早,本太子要恢复如常!”
他约了赢厉决战,明日便绝不会罢休!
赢厉,该为阿燃之死、付出代价了!
盛纣的墨眸里尽是幽冥般的寒意、森冷,他将她拽下来两分,逼着她直视他的眼睛,幽幽冷笑:
“陈玉皎,明日、是你能否回到赢厉身边的唯一机会!”
“我、只给他这一次公平决战的机会!”
“错过明日,我不介意一直耗着!”
他的嗓音里,是森森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