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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嫁,是永远横亘在陈玉皎身上的一道狰狞的耻辱。

乃至赢厉要娶她这样的女子,就是昏君,暴君,不顾江山社稷!

陈玉皎知晓,赢厉有千万个强横的手段,让天下之人尽数闭嘴。

但是此刻,她缓缓转过身,率先在赢厉开口之前言:“秦阳太后此言有误。

赢帝娶臣,非但不是荒淫无道,更是为国为民,为华秦之江山社稷!”

“胡言乱语!娶你这等女人,如何个为国为民!”秦阳太后看她的目光十分冷冽凌厉,正要训斥之时、

外面忽然传来太监的喊声:“玄天司大祭司到!”

玄天司,掌管华秦的天文历法、星象占卜等。

大祭司是个七十多岁的老者,白发苍苍,依旧精神矍铄。

他手持权杖快步走进来,行礼后道:

“诸位误会君上了啊!是老臣之前卜卦,忽觉神凤星现我华秦!那方位正是大秦寺之中!

经过老臣一番测算,竟是陈氏族裔陈玉皎!她之生辰,为百年难得一见之卦象!天生磅礴凤命!”

“正因凤命,所以定西王无福。

奸佞伪君宫变造反,本有取胜之机,但撑不住凤命天格,遭此相克!殒命秦宫!”

“唯有紫薇真龙,才能合得上此凤命!”

老祭司一脸高深莫测:“龙凤相合,天道之循,大灼四方!

简而言之,陈玉皎天生磅礴凤命,娶之者,可得九州天下!”

全朝堂再度沸腾。

陈玉皎竟然是如此磅礴命格?

可他们没有怀疑老祭司,毕竟他每次卜卦、观雨,从未有过错漏。

并且,一切都说通了!

怪不得……怪不得陈玉皎二嫁两任男人,还是清白之身!

竟是他们的命格弱,压根承不住!

所以,君上是为了江山社稷,才娶一个二婚女子?

这何等的心胸,何等牺牲的大无畏精神!

他们就说,他们这位暴君,什么时候看得上女人了?怎么就成为荒淫无道的人了?

天底下任何人都可能为了女人失去分寸,唯独他们的赢帝,绝无可能!

无数大臣当场下跪:“君上圣明!君上委屈了啊!”

“老臣惭愧!老臣钦佩!”

之前还全朝堂的反对之声,忽然就乌泱泱跪下了一大片……

局势,在顷刻间扭转。

秦阳太后看着那一幕幕,眼角都在直抽。

她不信这些,全都是胡扯!全都是陈玉皎和赢厉的安排!

她直直看向两人,果然在他们眼神中看到了坚定、坚凌,以及熊熊的野心、威压。

那是足以将她压倒一般的泰山、雄心。

他们在告诉她,即便天下反对又如何,即便她这个母亲反对又如何。

他们有的是能力力挽狂澜!

如今他们已一意孤行,容不得她做主!

赢厉一声令下,秦阳太后被请送回宫。

陈玉皎也感恩地看了眼大祭司一眼。

她其实从未卜过卦,是今日来朝堂之前,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才让晏伐去跑一趟。

晏伐照她的话说,“若大祭司不肯帮忙,到时秦宫定又是一片血流成河!

卜天,卜地,不过是躲灾难、避凶险。一善意之谎,胜千万之测。”

此刻,大祭司朝着陈玉皎真的跪下,献上一个恭敬的匍匐稽首大礼。

“老臣参拜凤命国后!凤入秦宫,我华秦必大盛大昌啊!”

陈玉皎敛眸,大祭司……装得还挺像的。

好在,所有的喧嚣就此结束。

一切全都沉寂下来。

即便有人心中有异议,也不敢再当众反对。

甘老奉常等人开始忙碌立后大典的筹办,就在两日后。

全宫上下陷入了一片忙碌。

是夜。

一辆低调的马车悄然出秦宫,朝着秦岭山脉的方向驶去。

马车内,靠窗侧边坐着一袭白衣的陈玉皎,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沉静的眉眼。

主位是浓墨锦衣的赢厉,他亦戴着一张漆黑的半面面具,只能看到他那精致立体的下颌,和极尽薄凉的薄唇。

两人相坐于马车之中,无一人说话,气息沉闷而凝重。

今日,是赢长屹的祭七。

今日,他们力压全朝堂之反对,扭转乾坤。

这意味着陈玉皎的名字,以后将记入赢氏族谱。

赢姓宗室今夜气得定睡不着。

秦阳太后更是会彻夜难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娶她不喜欢的女人。

甚至之前那么多人打着为赢帝好的名号,逼得赢厉连自己的兄长都救不了。

可今日,他们用尽办法也再阻拦不了这场大婚。

七天了。

赢厉和陈玉皎,终于振作几分,有勇气去看看赢长屹。

夜里的秦岭昆仑山脉宛若一个巨人,高高耸立在中原大地之上,巍峨,雄伟,稳重,沉和,无声无息静静守护着整个华秦。

七天之前,赢长屹的骨灰就由赢厉一人,亲自站在这片秦岭之巅,撒向整座山脉。

明明赢长屹是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大皇子,集华秦、南楚两国之宠爱于一身。

可他死后,沦为奸佞,连丧礼也不得办。

连孤坟石碑也无一处。

若被人瞧出端倪,退去的那些起义军,更会变本加厉卷土重来,誓死为赢长屹讨回公道。

他所有的骨灰,就那么与整座秦岭山脉,恍然沦为一体。

秦岭之巅。

陈玉皎与赢厉顺着石道登山而来,就看到一块巨石旁,荆毅单手抱着酒坛子,早已晕睡在一旁,烂醉如泥。

没有坟墓,但此地是赢长屹葬身之地。

荆毅将那巨石看作无字石碑,就在旁边搭了个树蓬。

是他害死长屹君,但凡那夜他通禀李太仆等人,他们聪慧,定会猜得出赢长屹的想法,可他……

他将世世代代在此,守这无形之墓!

而夜色里,还有两抹身影,跪在那崖壁边。

是傅骁寒带着裹得厚厚的朵儿,傅骁寒手里,还抱着个刚出生几天的婴儿。

他将一杯酒倒在地上,双眼通红。

长屹君那日对他言,“傅将军定会平安归家。”

傅骁寒到后来才知,为何长屹君可以那么笃定。

长屹君,恐怕早已做好了死一人而救天下之打算……

傅骁寒大男人的声线难得的颤抖:“长屹君,朵儿分娩了,母子平安。”

“长屹君……你还说要来参加孩子的满月宴,你向来正人君子……竟也会食言吗?”

“长屹君,你看,你所赠之玉片,我已做成吊坠,永挂于凛儿之身。”

“他叫傅凛,正义凛然的凛。”

“天下人都骂你奸佞,但我傅家会永远记得,您是身正屹然、长屹君!”

傅骁寒还把婴儿竖着抱起来,对他道:“凛儿,长大以后,你要成为一个像长屹君一样的人。

他不是奸佞伪君,他是世间最伟大、最光明、最顶天立地、宛若泰山之君子!”

“我傅家,要永远传承长屹君之风骨,舍我,护天下!”

人死了,可他们会永永远远记得,在心里记得!

傅骁寒给朵儿、傅凛讲了许多长屹君的事,讲了很久很久,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朵儿下山。

一边是万丈悬崖,骨灰无痕。

一边是一家三口,得以团聚、平安。

一场战役的结束,有无数这样的家庭团圆,也有人死去。

世间,总有人牺牲,总有人顶起一片天。

陈玉皎在暗中看着,心脏闷闷得疼。

大师兄自小身在那样的处境,从未想过皇权。

大师兄所想的,也是粗茶淡饭、一家三口、三餐四季啊。

可他注定得不到这样看似简单的幸福,所以成全了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家庭。

似乎他的死亡,成了另一种活着。

“来。”

身旁的赢厉忽然朝着她伸出大手。

陈玉皎垂眸,就看到递到跟前的那只大掌,刚劲有力而粗砺、宽厚。

她身躯微微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