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心中顿时感到一阵诡异的抽痛,在那一瞬之间他想起自己在幼时,或是之前,沈钰在遇事时就总喜欢问他:你相信我么?
回想起当时的感受,寒川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口:“我……”
他该信吗?
边境的结界近期确实有人在找突破口,而这个人毋庸置疑,一定就是面前的沈钰,他真的有打算打开魔界的入口,他真的想要破开上古结界,只为了送浮梦锦回家。
可若是结界一旦被打开,那就意味着魔界随时可以闯入,这可是先辈们呕心沥血所制出的结界。沈钰虽然在打开结界上独有见解,也确实能力非凡,就算他能打开,可他能补上吗?
如今他是拿着这世上所有人的性命在做赌注,他该信吗?他做得到吗?
寒川不知道。
见他再一次陷入犹豫之中,沈钰没有耐心了,他直接足尖一点,朝着寒川扑了过去。就在双脚离地之时,只听“唰”一声响,他背后还真的腾空支起了一道巨大的捕捉网。
那自己的呢?寒川下意识的反应不是格挡,而是怕误伤到他,于是他立马将霜降收了起来,甚至还不自觉的张开了双臂。沈钰不偏不倚的落进了他的怀里,紧跟着他腰间一紧,寒川重心不稳,整个人直直往后倒,两人倒下的同时,沈钰还不忘提一句:“躺!”
他并没有把握能避开暗器的攻击,所以只能用自己的肉身作为庇护的盾牌,将寒川死死的圈在保护之下。
可他这次似乎猜错了,“咔”的一声,寒川感觉到后背一凉,蓦地睁大了眼眸,而沈钰在这一瞬之间也明白自己猜错了,情急之下他什么也顾不得了,用尽全力带着人翻了个身,使自己背后朝地,接着两人就一同掉入了一个地洞之中。
“轰”一声巨响,周边当即溅起大片尘埃,瞬间模糊了二人的视野,随着灰尘的涌入,鼻腔当即感到一阵酸麻,紧跟着整个胸腔也变得又闷又痛,饶是寒川再怎么镇定,此刻也控制不住的狂咳。
落地后他立马从沈钰身上爬了起来,随后不断的用宽袖想要挥散尘埃,不忘问道:“咳!你,怎么样了?”
“没,没事”,沈钰明明是背后着地,甚至身上还压了个体魄强壮的寒川,可他落地后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声音柔弱的跟只猫儿似的。
寒川立马意识到不对,他反手就想点亮一张照明符,可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灵力居然失散了!
“灵力尽失!”寒川还在不断试图挥散尘埃,他怒不可遏的问道:“此处为何会有这种陷阱?”
“我也很想问啊”,沈钰似乎还一直躺在地上没有起来,他有气无力,生无可恋的说道:“这沈氏先辈们到底是在防谁啊……”
好不容易等尘埃稍稍散去了,寒川才回到沈钰身边,如今夕阳已彻底落下,地洞内光线昏暗,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黑暗,他察觉到沈钰的不对劲,于是便问道:“你可是受伤了?”
“别乱动”,感觉到寒川碰到了自己的手臂,他下意识的就制止了他,寒川被定住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虚弱的说道:“我的腿好像……”
“腿怎么了?”寒川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视线已经慢慢适应了黑暗,从沈钰的声音中他大概判断出了他所在的位置,他小心翼翼的向沈钰的腿探出手,只听“嘶”一声响,也不知碰到的是什么位置,他掌中当即一片湿润。
他虽然不懂医理,但光看沈钰反应,就知道他伤的很重,他忍不住蹙起眉头,声音很难得软了下来,温声问道:“还能动吗?”
“能”,感受到寒川对自己伸出了手,他欣然接受,在寒川的搀扶下他慢慢坐了起来,可想要坐起来,势必就会挪动到腿,剧烈的疼痛还是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又“嘶”了一声。
寒川的心被他“嘶”这一声给揪了起来,疼得不行,可他却平静的评价道:“怕是断了。”
“没,没断”,沈钰还是懂些医理的,他明白自己的腿可能只是骨折了,只要将它接上,再养一段时日就好,虽然疼得厉害,可他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估计就是骨裂了。”
虽然说不懂吧但也不至于一概不知,他这反应一看就知道是在胡说八道,寒川懒得揭穿他,他手撑着地,在周围摸索了一会儿,试图想找两根棍子帮他把腿夹上。
好在还真让他摸到了两根还算结实的树杈,他摸黑着回到了沈钰身旁,耗尽了自身所有的耐心与温柔,轻轻帮他把裤腿卷了起来。彻底适应了黑暗的眼眸,如今已经能看清沈钰伤口所在的位置了。
他取出帕子,极轻极轻的帮他擦拭掉伤口边缘的泥泞,每碰到他一次,沈钰都会忍不住颤一下,由此可见他伤得真的很重。
好在平日里外出,他们身上都会随身携带一些伤药,寒川在宽袖中取出来一个小瓷瓶,打开后就往伤口上轻轻撒了些,镇痛止血的药粉。
“嘶”,沈钰发誓自己真的已经极力忍耐了,但他也真的没想到伤口会这么疼,只怕里面的骨头可能已经错位了。就光撒了点药粉这功夫,他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寒川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撒完药粉后他也弄清了沈钰如今的状况,虽然不忍心,可他不得不沉声提醒道:“忍着点,我帮你接回去。”
“看不出来”,从声音上听,他似乎又笑了起来,甚至还打趣道:“你还会……嗷嗷嗷!疼!”
“长痛不如短痛”,寒川语气淡淡的,帮他把骨头接正回去后,他就用那两根树杈给他简单的作为支撑,可问题来了,他没有绳子。
思虑再三后,他还是把自己的腰封解了下来,给沈钰绑上。
“用我的也行……嗷!”沈钰疼得龇牙咧嘴,他严重怀疑寒川是在趁机报复,可他又没有证据,眼看着他缠好后,在自己的小腿上打了个结,接着他似是想起些什么,随后问道:“我记得你从前,不是喜欢随身带备用腰封吗?”
寒川:“………”
对,自跟沈钰在无尽门初见,打过那一次后,他后来就有随身携带备用腰封的习惯,可后来因为返老还童的缘故。那时他的衣袍被送回无尘之境后,因为自己的备用腰封,导致他被不少同门在私底下笑话,所以后来他就没再带有备用腰封。
有人猜测他是怕被姑娘给骚扰,也有人猜测他随身带着是为了送人,毕竟送腰封以示定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况且大多数同门都不认为,他是真的清心寡欲,人纵有七情六欲,所以寒二少主也不例外,平日里对着他纵然恭敬,可私底下还是会有不少莫须有的揣测。
而这一切也多亏了他的好大哥寒峰,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平日在无尘之境里,会有这么多的绰号,蜚语。
寒川自然不可能会回答他,等沈钰的伤处理完后,他就该考虑如何出去了,但沈钰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他又问他:“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
“我没事”,寒川轻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毫不在意的淡声道:“先……”
“怎会没事?”沈钰伸手把人硬拽了过来,随后又轮到他帮寒川处理伤口,寒川自然不会拒绝他,沈钰庆幸还好射中他的只是普通箭,若是上面还抹了毒的话那就麻烦了。
沈钰给他上了药后,就利索的从自己衣袍上撕下来一部分,充当纱布帮他裹上。看着他对自己耐心至极,满眼心疼的模样,寒川的心耐不住还是软了下来,他鼓足了勇气问道:“你……一定要打开结界吗?”
闻言沈钰明显一愣,随后又答非所问:“你的伤口还疼吗?”
“我有在跟你谈论疼不疼吗?”,见他逃避,寒川顿时感到有些不悦,随即便加重了语气,说道:“不要跟我顾左右而言……”
“我疼”,沈钰抬手搂住他脖颈,硬把他拽了过来,避开他手臂的伤口,他将下巴磕在了他的肩上,喃喃道:“我有点疼……”
寒川:“………”
当心意还未揭露时,所有的思念与情愫都能隐藏的很好,可一旦被揭穿,一旦有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控制不住。
不见时还好,可一旦见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无法预料,所有的一切将再也无法抑制。
我真的好想你。
寒川听见了他无声的诉说。
沈钰发觉这人一旦步入红尘后,就会变得无比脆弱,不开心会想他,开心时也会想他,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希望寒川能在自己身边。尤其是当肩上扛起如此重担之后,他真的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寒川,就跟疯了一样。
寒川也亦是如此,他是来查看结界状况不错,可他除此之外就真的没有半点私心了吗?
那不可能。
他不受控制的抬起了手,轻轻回拥了沈钰,轻轻一声叹息之后,他的心脏就跟失控了一样开始剧烈作痛。痛得他忍不住蹙起眉头,痛得他搂着沈钰时,忍不住开始用力,这段时日分离时所有的思念,都成双成倍的开始发作。
多得差点将他压垮,差点就抑制不住。
“能不能告诉我”,寒川的语气又软了下来,他真的已经突破了自己的底线,已经到了崩溃最后的边缘,他强压着心中所有的愤怒与不解,极轻极轻的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本不该死”,沈钰贪婪的享受着寒川炽热温柔的怀抱,迷恋着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梨花香,他差点就迷失了自我,尚存的一丝理智还是将他拉了回来,他温声解释道:“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可你明知道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寒川绝望的合上了眼帘,他咬碎了牙,歇斯底里的问声道:“即便如此,你还是要赌上一切去做吗!?”
又是这套说辞,寒川真的忍无可忍,换做是以往的他,一定头也不回的走了,永生永世都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可如今他偏偏哪都去不了,他被迫跟沈钰待在这个只有两人独处的陷阱里,他贪恋着他对自己的情愫,他舍不得,他做不到。
“我且问你”,沈钰的手不受控制的开始用力,双臂环抱的圈也不受控制的在缩小,他紧紧的圈着寒川,轻声问道:“你觉得他们该死吗?”
“不该”,寒川不太明白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他轻轻松开了沈钰,试图在他眼眸中寻找答案,可他隐忍的眼眸中似乎渴望听到自己最真实的答案,所以他回答:“可若他们的存在会害死你……那他们就该死。”
沈钰浑然一怔,他感觉双眸突然被刺痛了一下,他忍不住蹙起眉头,眨了好几下眼后才缓了过来,他忽视掉寒川说的后半段,解释道:“我也觉得他们不该死,这世上也总有人会觉得他们本不该死,也总有人会觉得,他们只是不该出现在人间。只要把他们送回魔界,那么他们就不会再受到伤害,人们也不会因为渴望得到长寿,而做出这等割肉喝血,丧尽天良之事!”
“我不否认这世上有人会跟你有同样的想法”,寒川的眼里依旧满是不解,他忍不住质问道:“可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做,为什么非要你去做!?”
“一样的”,沈钰缓缓摇了摇头,无力的解释道:“如果将他们交给十二屿,那大多数人迫于压力,都会认为他们不该存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拒绝长命百岁,如果得不到,那他们定然就会毁掉,一句话的事,张张口就能做到。可有谁会在乎他们的死活,又有谁会在乎他们的看法?就算有人愿意救他们又如何?恃强凌弱,以多为胜,到那时,将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们,他们也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