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岁安看着伯衍的真身咽了咽口水,连忙缀在他们身后:“朏朏这么可爱的么?”
对不起,她现在也没能忍住想拥有一只的念头。
她看他们对她毫无察觉,若有所思,看来她的存在影响不到幻境中的发展。
克制住不太道德的念头,她转头看着女子怀里不知是生是死的孩子,怔了怔:“那是……仲衡?”
“看样子是的了。”
他恐惧的是他曾经的死亡么?
苍翠的山林透着古老的气息,随着他们往深处走,一处殿宇映入眼帘。
殿宇门口走出一个女人,墨发白瞳,气质温和。她迎面走过来,神情惊诧又十分担忧:“你们这是……”
“我们被妖族追杀而来,如今只有你们巫族十巫还能对我们有所庇佑。”伯衍他们的母亲神情绝望,“我与世无争,我的夫君也仅仅是个人类,现在他因为受我牵连而死,我的孩子也是个人类,他如今……巫咸族长,求求你救救我的幼子!”
巫咸族长垂眸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叹息:“他已经死了。”
女人跌坐在地摸着怀里小小少年的脸颊,眼泪一滴一滴掉落:“他……他刚刚还有气息的……”
巫咸族长哽了哽喉咙:“他的气息在一盏茶之前就断了。”
女人陷入巨大的绝望,她紧紧抱着孩子,悲伤席卷了一切,身边的伯衍靠着母亲,他舔了舔弟弟的脸颊,晶亮的瞳孔沁满泪水。
“为什么,我侍奉的神明已经陨落,我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家伙,为什么也要被这纷乱局势所裹挟?人类怎么了,我的夫君和孩子是人类又有什么错……”
巫咸族长顿住,她面色沉凝如水:“诸神陨落,万族崛起,此世之乱局谁也无法避过,灵山十大巫族也会有迎来终结的那天。”
她叹息一声,看着犹是稚嫩的孩子:“他的灵魂还尚未消散,我能用秘法保他灵魂不灭。”目光转向伯衍,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灵魂不能无所依,我可以将他的灵魂放入你的这个孩子体内,自此,兄弟共存,不过人的灵魂与异兽的灵识放在一起我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女人摸了摸孩子的脸颊,身旁依偎的伯衍急切地点点头:“我愿意的,求你救救我弟弟!”
身边的母亲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求你保住我的孩子!”
巫咸族长垂手碰了碰伯衍和仲衡:“如此先保住希望,以求来日有复生之机。”
“快进来吧。”
女人跟着巫咸族长走进幽深的殿宇,她和身边的小小瑞兽头也不回。
席岁安摸着下巴思考:“这是仲衡被移魂的时候。听巫咸族长所言,当时已经爆发了神战,神明纷纷陨落,各大种族乘势崛起互相征伐,看样子所谓灵山十巫也没躲过这世间大运。”
而当时的人族之弱,大概就像如此轻易就死亡的仲衡。
画面陡然转变,她再抬头已经是另一个地方。
她看着面前的虚无空间,它宛如一道巨大的门矗立在云水之间,此处的水犹如静止,风过无澜。
“那是……界门么……”席岁安若有所思,她第一次看到所谓的界门。
伯衍的母亲浑身浴血地踏水而来,她的气息萎靡到极点,怀里的小兽呜咽,女人混着血的泪水滴在他身上:“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了,我也没能找到你弟弟的复活方法,我是个失败的母亲……”她神色凄哀,“去人间之后要好好保护自己,保护你弟弟……”
她没管伯衍的哀求,决绝地将他掷出去,小小的一团身影没入虚无的空间彻底消失不见,她跌坐在地上,眼睛慢慢失去了亮光。
画面再次转移,就是万家灯火的人间。
她看着伯衍东躲西藏,装作一只小小猫咪,时而寄居人类的家里,时而到处流浪,如此辗转经年。
直到有一天他躲进一个庄子,想要暂时落脚。
伯衍跳上低矮的墙头,暗自嘀咕这么矮的围墙能防得住什么啊。他跳进园子里,抖了抖毛毛:“仲衡,这段时间我们就先在这里落脚吧,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再去别的地方。”
他没听到弟弟的回应,反而听到一个小小的惊奇声音:“咦?会说话的猫猫?”
伯衍浑身僵硬,他警惕地抬头,却看见一个脸色极其苍白的孩子,对方瘦弱无比,看着很是病弱的样子:“你……听到了我说话?”
怪他没有第一时间确定周围环境,这样偷偷住人家家里居然被抓了个现形,让他很是尴尬地想要挠爪爪。
小小少年蹲下身体,极力表达友善的气息:“我听到了哦,你想在这里住到春天的时候。没关系的,这个庄子只有我,愿意的话就住在这里吧。”
说着小少年咳嗽了一声,面无血色:“到那个时候不知道我还在不在。”
伯衍抬起要跑的爪子一滞,他抬头打量人类幼崽:“你好像生病了?”
“是的,我生病了,没办法再好起来了。”小少年忧郁地道,“大夫说我快要死了。”
“哪里来的庸医?”伯衍翻了个白眼,他的父亲就是个人类大夫,他从来没对病人说过让对方等死的这种话。
小少年抱着膝盖伸出手:“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和我一起等春天到来吧,我也很想看到春暖花开之时。”
伯衍眼睛盯着病弱幼崽,仿佛看到了过去他的可爱弟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谢谢你。”他拒绝不了这个像他弟弟的孩子,“我叫伯衍。”
“我叫萍春来,你可以叫我阿萍。”小少年笑道。
席岁安看着小少年和朏朏,叹口气:“这是他们和阿萍相遇的时候啊。”
她看着之后阿萍在卧床的时候和伯衍聊天说话,散步的时候在花园嬉闹,他甚至还知道了仲衡的存在。无愧于解忧瑞兽之名,阿萍一天比一天开朗,他的笑容也愈发灿烂起来。
直到有一天伯衍有些疑虑地问他为什么他的父母没来看他。
阿萍趴在窗边看着围墙砖檐上一排的晶莹冰坠,轻声道:“他们说春天再来看我。”阿萍垂下目光,“以前他们很爱我的。我生在春天到来之时,父亲给我起名春来,我觉得很好听,寓意也很好。
但是后来……我生病了,治不好,他们总是因为我吵架,母亲把我放在这个庄子养病,说之后会再来看我。”
阿萍依偎着朏朏的躯体,把头埋入他柔软的毛里面:“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她来看我。”
“别怕,我陪你。”仲衡声线温和,“哥哥陪你,我也陪你。”
“你们能永远在一起,真好啊。”小少年小声羡慕道。
朏朏的身形一顿,仲衡看着阿萍瘦削的身体,眼里透出难过之色,他救不了一个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
阿萍死在了大寒这一天。
雪夜无声,安静寂寥,他依偎着朏朏温暖的身体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春来没有等到春天到来的时候,也没有见到想见的人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