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爷为官多年,见惯了各类牛鬼蛇神,是不是心虚,几乎一眼都看的出来,此时,见小厮还有意隐瞒,也逐渐没了耐心,直接抬脚就冲着小厮踹了过去,厉声斥问,“你还不肯说实话,怎么,非要等卢家来质问?!”
小厮被踹翻在地,还往外滚出去好几米,险险撞在一棵花树上才停下。
方老爷是武将,即便年逾五十,却还依旧保持每天练武,这一脚,让他直接痛的直不起身子,嘴里也涌起腥甜的铁锈味,刚挣扎几下想要爬起来,就感到胸口一阵钝痛,接着便喷出一口血,可他根本不敢抬手擦,只能用手捂着刺痛难耐的胸口来舒缓,一点一点缓缓爬起来,瑟缩着,用还算流畅的话把事情说了一遍。
“老爷,不是小的有意隐瞒,实在是,大少爷昏死过去之前,就交待过小的…”
小厮的话,并没有让方老爷心里舒畅多少,相反,原本就洞悉明察的眸子,似乎更增添了一丝沉重和心痛。
毕竟是嫡长子,就算之前也觉得他有些扶不起来,却也是寄予厚望的,尤其,对方还有个官运亨通一路走高的妻弟,他从来不觉得利用裙带关系是丢人的事。
他久立朝堂,虽然只是武将,官职也不算太高,可人老成精,看着朝堂来来往往起起伏伏,进进出出,最是清楚不过,卢枫跟如今上头那位都是有意改变朝局,匡扶社稷的。
卢枫将来,不说名垂青史,可肯定地位还会更高,手里的权柄也会更重。
有这样的妻弟,方敬何愁没有前途。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跟在身后捡些些微功劳,也足够在朝堂站稳脚跟,甚至也可能名垂青史。
名垂青史啊,那可是所有文臣武将梦寐以求的。
族里出个这样的人物,更是能提升整个家族的威望,甚至还能让他们方家成为跟那些大族比肩的世族。
这些话,这些道理,他也不止一次跟方敬掰开揉碎,让他能听进去。
方敬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可是却也只是答应。
可他却约束不好自己的妻子,让卢芳跟卢枫关系淡薄,就算是他,都没少听人提起他们姐弟之间,甚至卢芳跟卢家关系那些事情,他也提点过方敬,方敬总是满口答应,拍着胸脯,可到头来却还是一团乱麻,没有任何改善。
这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把自己弄瘸了不说,还导致卢芳惨死。
卢枫可是大理寺卿,最是擅长侦查刑罚,调查案情,如今,他只怕手里还忙着公事,还没抽出身来,等他回过味来,知道真相是早晚的事。
方老爷越想,脸色越难看,心里也是越担忧。
小厮疼得浑身打颤,却也只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疼晕过去,等着老爷问话。
他们这些下人命如草芥,能活还是要死,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他甚至有种感觉,老爷可能会为了灭口,把他直接杀了。
想到这里,他吓得浑身一阵颤抖,因为疼痛本就泛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
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着抬起头,想看到奇迹,毕竟,能活,谁还想死。
哪怕一丝,也是好的。
方老爷心里绞乱如麻,有那么一瞬,他很想押着已经残废的方敬去卢家负荆请罪,可却蜘蹰不前。
卢家那位老夫人可是拿卢芳当眼珠子,若是知道了,岂能饶过方敬。
方敬腿还受着伤,再不争气,也是自己的嫡长子。
而且若是事情捂不住传开了,那到时候于方家名誉受损不说,万一影响到官职。
他如今已经年近五十,武将到了这个年纪,其实挺危险的,他又不是那些有军功的将军,一辈子,努力努力再努力,也只是勉强混上一个京城守备将军,手下不过区区三万兵马,而他子嗣虽多,可如今府里官职最高的,也只有方敬,方敬是他一直以来扶持的接班人,他是想把守备军交给方敬的。
可是如今,怕是…
他们方家本就在走下坡路,可真的是经不起一点的风吹雨打了。
那卢枫万一再受不住卢老夫人的教唆,对方家下手。
想到种种可能,方老爷立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若是不把实情说出去,能做的就只有咬死了就是方敬救了卢芳,只是卢芳很不幸压在另外一头,当时方敬还昏迷,而且压根不知道卢芳是被压在另外一头。
想着,他瞪大眼睛盯着还跪趴在地上的小厮,厉声交待,“记住了,就是大少爷说的那样,不管谁问,谁逼迫,都不许说错一个字,不然,就多想想你爹娘兄弟姐妹。”
方老爷平日不动怒,都让人不敢忽视,何况刚才那番话,显然是特地放慢了,压迫感十足,吓得小厮身上止不住的发抖。
小厮哪里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别说,他是方家家生子,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方家手里攥着,跟方家休戚与共,就算老爷不特地交待,他都不会改口,现在,更是点头如捣蒜,再三立誓保证。
同时,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自己小命算是保住了。
毕竟,老爷还要用他的嘴。
见他答应的痛快,方老爷又来回扫了他几遍,看他不似说谎,也没那个胆子,正要摆手让人退下,却突然耳边一动,接着寒眸眯起,快速朝某个地方跃去,刚准备把偷听的小贼揪出来除掉,却在动手的一瞬,愕然睁大眼,手又缩了回来。
方燕吓得面无血色,跌坐在地,许久,才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却忍不住哽咽娇嗔,“父亲,你刚才是要杀了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