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云一边想着,一边轻轻叩击楠木桌面。
若她是卢倩,见不得心爱的情郎娶别人,呸,什么情郎,卢倩这般,最多算是单相思,思及此,木婉云忍不住喟叹,又摇头。
心道,谢君墨什么都没做,却被如此疯狂的女人惦记,也够倒霉的。
卢倩好不容易从卢家跑出来,又是弱女子,听曲嬷嬷的意思,卢家已经散人找了一个时辰了,还是不见卢倩踪影。
这人,要么躲起来,伺机而动。
要么就是去找能助她成事的人。
除了卢倩,谁最不想她入宫,或者,谁不想她以卢家嫡女身份入宫?
思及此,木婉云头脑逐渐清晰起来。
随之,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
“卢芳。”
她轻启朱唇,缓缓吐出这个名字,随之用力点头,进一步确认这种可能。
“来人,去方家探听清楚,卢倩是不是去找过卢芳。“
绿俏领命,转身便安排下去。
自从卢芳跟小姐交恶以来,她们就派人守着卢芳和方家周围,谨防卢芳找小姐麻烦,所以,命令下达下去,负责盯卢芳和方家的,很快便来禀报。
木婉云听描述,便几乎确定那个身形狼狈去找卢芳的女人多半就是卢倩。
她果然是去找卢芳,而卢芳又在半个时辰后,让人执信出府…木婉云一边摩挲下巴,一边沉思。
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几大世家和朝臣。
这些人从谢君墨登基开始,就盯紧了皇后的位置。
之前更是为了抢得先机让谢君墨放心信任,主动迎合谢君墨提出的新政令,带头把家族里守寡和出家的女子嫁人,算是在推进政令推行上做了助力。
可谢君墨却有意立自己为后,这也算是无形中耍了他们。
若他们知晓谢君墨的打算,估计有的闹。
木婉云想着,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染上墨色的天,随之,还是决定,得给谢君墨通个气。
不然,明个儿大朝会,这些人联合,谢君墨只怕也难以应付。
思虑清楚之后,木婉云便让侍奉在一侧的红玉磨墨铺纸,她认真琢磨了一下,几行字跃然纸上,又交给今个儿出宫来侍奉听令的人。
虽然天色将黑,宫门即将落锁,可她知道宫里的老人,都是有自己的办法传进宫的。
而那人接了书信之后,也没有多说,就躬身退了出去。
等所有人一走,木婉云才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酸疼的眉心。
红玉见状,立即上前,接手帮自家小姐按压。
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忍不手开口,“小姐,这还没进宫,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真不敢想,以后还会不会有安生日子。”
红玉的话,让木婉云哭笑不得,忍不住睁开半眯的眸子看了她一眼,见她果然如自己所想那般,气的小脸鼓鼓的,忍不住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轻笑道,“这世间所有的好事都要历经磨难,我想坐上那个位置,当然也不能什么都不付出。”
她以为自己这么说,红玉会释怀,却没想到小妮子嘴巴一撅,脸扭到一旁,不情不愿道,“小姐才不愿意进宫做什么劳什子皇后,分明是陛下强迫…”
说到一半,红玉也知道自己失言,可左右看了一眼,好在没有外人,才放下心来。
再说,有外人,她也不怕,她如今可是小姐的心腹,陛下要娶他们小姐,那也得讨好她。
话虽这么说,可那些僭越的话,她到底也是不敢再说了。
木婉云嗔了她一眼,提醒她别说错,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喟叹,红玉和绿俏,还有自己身边的人,这一年多的变化。
她犹记得上一世,她满心都是沈阔,满心都是怎么跟柳如霜争宠,以至于,她每日浑浑噩噩的。
她身边的人,也好像跟她一般。
眼界就只有方寸之地。
后来有了辉儿,她的心难得平静下来,可也会在沈阔一次次让辉儿失落之后,涌起仇恨,想争个高低,似乎不争就对不起孩子,可孩子其实未必在意这些,都是她自己钻牛角尖儿,却还要冠上为孩子好的母亲名义…
思及此,她自己都忍不住后怕,如今的她真的不敢去回想上一世的自己。
她真的很喜欢现在的自己,现在的红玉绿俏,以及身边其他人。
也时刻提醒自己,就算是进了宫,也不能再如上一世那般。
情爱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谢君墨想要,她可以配合,若是哪天他变了心,她也一定要安然接受,继续不受纷扰把日子过的有声有色有滋有味。
思及此,她又忍不住嗔了红玉一眼,笑道,“可真是把你这丫头养野了,皇后之位,多少人趋之若鹜,你都不稀罕?!”
知道小姐是在吐槽自己,红玉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可是那些大不敬的话,再也没出口。
她总觉得小姐似乎有别的事瞒着自己,她私下里也和绿俏提过,可绿俏那个人,本来就没有多少好奇心。
也或者,不是没好奇心,只是她不如自己这般外露。
宗最近小姐时常看的话本子里的新鲜词儿,就是闷骚。
越想,红玉越发觉得这个词就像是专门为绿俏而造的。
绿俏,可不就是闷骚闷骚的。
想着,红玉嘴脸忍不住扬了起来。
努力深呼吸,白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又掐了自己一把,才把飘忽的思绪拉回来。
总之,她察觉小姐不对劲,总觉得小姐对陛下不似情爱,可小姐又不是为权势所迫的人,陛下看着我也不像是懵强迫小姐的事所以,她才觉得小姐货物还有其他眼进宫的理由,只是小姐不说,她们也不敢好去多问,小姐总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而她也不愿意窥探小姐隐私。
小姐瞒着她们总是有她自己的理由的。
即便是心腹,小姐也没理由把事情都告诉自己。
这也是红玉这几天不似之前那般热络的原因。
刚知道自家小姐和陛下的事情那会儿,她是真的激动,可能是激动劲儿过去了,也可能是因为小姐不热络,所以,她也热络不起来。
想着,红玉压下心头的悸动,对木婉云笑着道,“皇后有什么好的,吃的用的未必有咱们好,还没了自由,虽说是受人敬重,可是庙里的菩萨比她还受敬重…”
“噗嗤。”
木婉云刚端起茶,准备送入口里,却被红玉的话,惊的差点吐出来,她好不容易压下呛咳,才忍不住嗔笑。
“看不出来,嗯,你这丫头,还挺有见解的。”
木婉云忍俊不禁。
越是如此,她越是知道,这丫头如此抵触进宫,却还是坚持跟自己一起,她是舍不下自己。
这丫头最近似乎开始疑惑自己进宫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她好几次都岔过去。
关于辉儿的事情,她不打算跟任何人说。
思及此,她又沉思了一会儿,等去宫里传信的人来回过话,才淡声吩咐道,“去问一问府医,我让他研制的能闭气假死的药做的怎么样了?”
“小姐,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红玉想不明白。
“你不是不想一直留在宫里,等咱们待腻了,不是得想办法脱身?!”
木婉云的话,让红玉大惊失色,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小脸却布满了激动的红晕,最后在确定自家小姐不是跟自己开玩笑后,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看的木婉云失笑不已。
而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
谢君墨才刚收到卢家送来的信没多久,槐园的信就接踵而至。
起初他还真没想到卢家一个二小姐失踪了,为何也要特地给自己送信来。
甚至想,难不成是寻不到,要他出人找。
失笑不已。
他一个皇帝,都要被处理不完的政务压的喘不上气了,卢家还让他替他们找人。
不过看在卢枫的面子上,他还是决定让五城兵马司和府衙帮着一起去找找。
于情于理,也不是不能管。
哪怕是看在卢枫和未来岳家的面子上。
只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婉云让人送来书信,信里明明就几句话,简明扼要,可他很快就明白了事情始末。
哭笑不得。
卢家那个二小姐,他都对她没什么印象,竟然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甚至舞到了婉云面前。
还要阻挠她娶婉云。
呵。
谢君墨捂着还微微有些发热的额角,嘴角浮出一抹冷笑,周身气压却逐渐沉下去。
还有卢家那位大小姐,还真是敢做。
不过如今,不是问罪的时候。
按照婉云的分析,信多半已经送到那些顽固派手里。
那些人把后位盯的多紧,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只怕,这会儿就已经人仰马翻,聚集在一起,甚至可能已经在坐那车来宫里的路上。
等明早宫门一开,他们就会争先恐后质问自己,甚至以死进谏,让自己收回成命。
越想下去,谢君墨浑身气场越是冷凝。
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忍不住眉心一紧,抬手,便把奏折扫落在地。
负责侍奉的宫人,纷纷吓得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谢君墨撑着身子,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夜空,看着漆黑的夜空上亮起一盏盏星灯,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喊道,“三宝,去把钦天监监正给我喊来。”
闻言,半晌没有回应,他抬头,才看到宫人跪在地上,却没有三宝的身影,才想起三宝被他命令回去休息了。
宫人颤抖着身子回道,“陛下,三宝公公…”
“好了,就你,去把钦天监监正喊来。”
“是。”
小太监领命出去。
谢君墨重新回到御案后的,吩咐人把奏折捡起归类整理好。
想起他登基之初,那些人也对他登基微词颇多,后来还是卢枫出主意,让钦天监编造了一番话,才压下那些人。
如今,他如法炮制。
如此想着,又让负责拟旨的翰林院翰林林如烽连夜进宫,同时责令负责传旨的仪仗队时刻待命。
与此同时。
方家。
卢芳派出去送信的人已经回来复命。
可她心里却还是安静不下来。
一会儿担心那些人会不会压根就不敢进宫,一会儿担心母亲要是知道是自己做的,铁了心,不认自己,如何是好。
她想去找方敬说说,可是她派去守的人却满面忧愁回来,“大少奶奶…”
“大爷人呢?”
卢芳看着欲言又止的人,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了几分,可还是不甘心的多嘴问了一句,“又去看方燕了?”
下人低垂下头,没敢说话,卢芳却更生气了,抬手,把准备好的酒菜扫落在地,又忍不住暴跳如雷怒吼,“我真不知道,谁家待妹妹如此没分寸,到底是妹妹,还是情人?!”
岂料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砰的一声,接着是下人急切又惊恐的声音,“大爷。”
卢芳怔愣,抬眸,就看到铁青着脸的方敬大步走来。
卢芳一慌,接着一个踉跄,一边狠狠瞪了一眼来传信的下人,低声斥责,“不是你说…”
一边想什么,赶紧挤出笑容,上前迎合方敬,试图岔过去,“大爷…“
下一秒,方敬却甩开她,直接大步走到她面前,抬手便掐住她的脖颈,用力到,卢芳毫不怀疑,方敬会掐死自己。
“咳,咳咳,大爷,夫君,你,我错了,我就是气狠了,才会言不由衷。“
“言不由衷,卢芳,我再三警告你,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今日,要不是燕儿劝我,我都不来,可你却…”
想起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妹妹方燕,又想起,刚才自己听到的卢芳那些侮辱非议疯话,方敬眼底泛起猩红,手下也更加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