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怔了一下,卢老夫人儿女众多,除了几个过世的少爷,最疼爱的就是大小姐,可如今竟然把大小姐比作老鼠屎,看样子是真的决定舍弃了。
也不能怪老夫人心狠,大小姐如今也着实不像样子。
说是根搅屎棍都不为过。
她这个做老奴的都想插上一句,大小姐也不知道咋想的,把石女塞入卢家,这不是存心让卢家绝后,就算如今的少爷不是夫人亲生的,可好歹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出兄弟。
大小姐啊,就是觉得卢家跟本家交恶,只要大公子没了后人,卢家不能从本家过继,就只能过继她生的,可真是自私自利。
再说,她的那几个孩子,还不是被她给娇纵的不像样子,简直跟她一个样子,哪个看着也不是能成器的,这不是要毁了卢家。
她这边想着,卢老夫人还在跟她交待宴会的细节。
她却突然想起什么,又问,“夫人,您是打算到宴会上再宣布木小姐的身份,那到时候只怕大…我是说养小姐,她只怕会不接受?”
闻言,卢老夫人脸色倏地沉下去,已经穿好里衣披上中衣任由刘妈妈扶着往外走,直接,狠狠一甩袖子,斥道,“由不得她,她要是闹,那真是最后一点情分也磨没了,直接丢出去了事。”
顿了一下,卢老夫人冷着脸看向刘妈妈,“我知道她是你一手带大的,你素来也是更偏爱她,可是卢家和她一个,孰轻孰重,你也想清楚了。”
刘妈妈心里咯噔一下,随即赶紧点头,称,“知道了。”
闻言,卢老夫人不再多说,转而继续抬脚,出了浴屋。
等回到寝屋,又任由刘妈妈和其他几个丫头一起帮她把自己在浴屋擦的半干的头发擦干,为了加快烘干,刘妈妈又吩咐几个丫头搬了几个炭炉进来。
卢老夫人斜靠在榻上,任由白了一半的头发披散到榻外,被丫头和刘妈妈等人,一人攥着一小绺儿缓缓擦干。
等头发干了,刘妈妈又吩咐把炭炉撤下去,由她亲自服侍卢老夫人走到床上,又搬来绣凳,亲自给卢老夫人按压头部穴位。
卢老夫人这几年年纪大了,心思格外重,得了难以入睡的毛病,每晚都要由她给她按压头部穴位,再喝上一碗安神汤才能入睡。
主仆二人也会经常说一些体己话。
最近这段时间,说的最多的就是少爷的婚事。
从满怀希望要从京城各家大家闺秀里精挑细选出各方面都满意的,到如今没人上门,夫人心情也是起伏不定。
丫头端来煮好的安神汤,刘妈妈亲自扶起老夫人,一勺一勺喂她喝下。
最后,刘妈妈又帮老夫人擦了擦嘴角。
正要扶着老夫人躺下,准备放下帷帐出去,却被老夫人突然攥住手臂,回头,就听到老夫人沉声吩咐,“说起来,陛下虽然跟咱们交待了,可咱们还是要跟她通个气,她多半也是同意了,可是咱们之前闹的不是太好,这样,明日,我就带着倩儿去一趟,既然要结亲,那有些话还是要说开了,本就是互惠回利,想来,她之前心里就算是有芥蒂疙瘩,也不会阻碍事态发展。”
卢老夫人说完,好像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力气,也或许是安神汤的作用,她说完,就躺下去,缓缓闭上眼,不多时,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刘妈妈见状,贴心的为她掖了掖被角,看着梦中都紧皱眉头的人,忍不住喟叹一声,才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搬开绣凳,合上门,又交待屋外外间守夜的丫头婆子随时注意老夫人,才离开。
月色皎皎,平日里,她服侍完老夫人睡下,也会略显的疲惫,回到自己的住处,也会好好的擦拭身上一番,让小丫头给她按按,才能入睡,可今天,她满腹心事,抬手挥退了很有眼力劲要过来服侍她的丫头。
又等了一会儿,合衣在床上躺着,随之才在外面小丫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后,蹑手蹑脚的翻箱倒柜,找出上坟用的纸钱和香烛。
从小门,绕到后花园,又观察四周无人,随即才蹑手蹑脚拿出纸钱,用火折子点燃,又点上香烛,然后磕了几个头,才念念有词念叨起来。
守后门的小厮,睡的迷迷糊糊,有些尿急,刚推开门房的门,看到黑黢黢的地方无端亮起鬼火,就吓了一跳,一头栽倒在假山的石头上,磕的头破血流,又昏迷了一夜。
刘妈妈却对小厮因自己被吓一事全然不知。
她只是心里难安,想起多年前做错的事情,她这一辈子都愧对待她情意深厚的老夫人,尤其最近,卢芳闹的太凶,数次把老夫人气到吐血,她更是愁的食不下睡不好,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平日里服侍她的丫头都察觉了,还想帮她请大夫,却被她给拒绝了。
她心里始终难安,只有白日里更加尽心尽力的侍奉老夫人。
如今,事情也算是有了个圆满的解决,卢芳以后就是卢家养女,她要是有良心,就谨小慎微,老夫人和少爷还是会为她做主,如果不然,那就别怪卢家心狠了。
毕竟,她原本也不是卢家的亲生女儿。
若非当年老夫人受了惊吓,早产加难产,孩子生下来就没气儿,她也不会怕思女心切的老夫人受不了,让人随便寻了个刚出生的女婴给老夫人。
那时候,老夫人一连生下几个少爷,肚子再也没有动静,这个女儿,还在肚子里,就被诊断是女儿,老夫人心里多盼着,她们这些伺候的人是最清楚的,她实在是担心老夫人醒来知道孩子出事,受不了打击,才会被猪油蒙了心。
后来,老夫人守着软糯的女儿,还亲自给她母乳,这待遇,以前的少爷们都没有,看着老夫人精气神一天比一天好,她忐忑不安的心,才算是松懈了一些。
她也时常劝老夫人别太宠大小姐,可老夫人不听,非说求了多年才得到的女儿,怎么亲都不够,怎么惯都不够。
而自从有了卢芳,老夫人本来已经干涸的身体,犹如枯木逢春,竟然又接连有孕,生下了几个小姐,而这,也被老夫人和卢家人归为是卢芳带来的福气。
全家人一起把卢芳娇纵的无法无天。
她又怕说多露馅,甚至好多年暗暗担忧卢芳不似其他几个小姐肖似卢老夫人会被发现端倪,好在卢老夫人从没多心。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原以为这件事会跟着她一起进棺材,可没想到…
唉。
刘妈妈低叹一声,擦了擦眼角残余的泪水,等最后一点火星子燃烬,又把香灰收好,随之才提着篮子回到住处。
而与此同时,槐园。
木婉云和红玉回到槐园后,红玉便迫不及待让人关紧门窗,留下几个能听事的心腹,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好吧,偶有夸张。
譬如,寺庙里,新帝搂着她家小姐…
“咳,咳…“
她说的绘声绘色,却被木婉云干咳打断。
红玉自知又夸张,赶紧插科打诨,“不说了,想听,等没人的时候,还有,都管住自己的嘴,注意点轻重分寸。”
红玉如今不仅管着府里的丫头,也替木婉云管外面的事,几个身份来回转换,前一秒还是跟小丫头没大没小嬉闹的样子,后一秒就威严十足,几个小丫头也福至心灵,很快便恭敬应下。
都是经过重重筛选才能留在槐园伺候的,自然是十分懂规矩,知分寸的。
主子和管事纵着她们,她们便跟着胡闹,主子和管事说正事需要严肃,她们也会察言观色,收敛心思,耐心伺候,静心聆听。
于是,几个心腹丫头很快便也收起打闹的心,规规矩矩站在一侧。
总之,槐园的核心人物,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好吧,除了等了阿娘一天,已经熬不住睡着的辉儿。
说起辉儿,一直不发一言的绿俏本来满腹担忧,可当听木婉云亲口所说,新帝的计划后,她才稍稍缓解,却也觉得事情如此处理,虽说是好,可也难保有隐忧。
她的担忧被木婉云看在眼里,等用了晚膳,人散的差不多了,便把绿俏单独留下,询问,“你是不是觉得陛下对外说辉儿是我和他…”
其实这一路从相国寺到槐园,她也在思索。
虽然是谢君墨主动提的,可也难保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事后冷静下来,若是后悔,只怕也是问题。
而且,她的辉儿,也不需要什么皇嗣身份加持。
她也只希望辉儿一生安乐富足。
而且这件事处理不好,说的好听,是他跟新帝情投意合,说的难听,就是她不守妇道,甚至新帝也会被冠上脏污之名,即便明面儿上没人敢说,可人家怎么腹诽,谁也不知道。
她可不想她清清白白,会被诟病。
更不允许她的辉儿,甚至谢君墨都被一起指摘。
所以,经过她深思熟虑,还是觉得辉儿还是继续用她养子的身份,跟她一起进宫,或许,可以给他加一个功臣遗孤的身份,如此,也算是合情合理。
听小姐已经有了决断,绿俏紧绷的心才松弛下来。
又想到什么,正要开口,就听木婉云道,“我想过了,你留在外面,帮我照料槐园和生意上的事,红玉跟我入宫…“
“小姐?“
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绿俏,听小姐亲口说不要自己进宫,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过,她知道自己性子没有红玉讨喜,可…
“好了,本来不想拘着你们,红玉一路又哭又闹,你不一样,你比她要更成熟稳重,绿俏,外面的事情才是我的根,我不放心交给别人,你是我唯一可全身心信任的人,也是我能依赖的自己人,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这一刻,绿俏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子被信任被依赖的感觉。
嗯,就是整颗心火辣辣的。
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虽然还是十分舍不自家小姐,可当小姐保证,会认她做义妹,还让她隔三差五入宫汇报,她略微思索后,便欣然同意了。
就是不知红玉知道后,会不会懊恼吃味。
那丫头一门心思跟自己挣抢,多半是不会甘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