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身体不适提前下朝的谢君墨,把闻讯而来的太医都赶了出去。
太医诚惶诚恐,一路小跑离开,才堪堪躲开飞过来的奏折。
奏折打在身上不疼,可耐不住多啊。
再说,他们做太医的,身子骨哪里比得上武将,禁不住,禁不住。
等出了御书房,几位太医,一边颤抖着手,掏出帕子擦汗,一边忍不住垂头丧气,都说他们这一届太医,不如之前的几届,可真是为难他们了。
谁让宫里的主子们越来越不听话。
讳疾忌医,讳疾忌医啊。
治好了,未必有赏,可是万一治坏了,或者是说错了话,那可能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唉。
若不是太医院的太医都是父传子,子再传子,他们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怎么,就没生几个愚蠢点的,到时候,一句学医不精,也就免了这苦差事了。
只是眼下,到底是该走还是该留呢?
就在几位太医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位年轻的太医,远远看到陛下身边的三宝公公,带着年轻英俊的大理寺卿走了过来。
他急忙给其他几位太医通了话,几人立即侧身站到一旁。
大理寺卿卢枫只是顿了一瞬,便抬脚往里走去。
三宝公公看了一眼几位脸色不佳衣衫不整的太医,忍不住低叹一声,最后笑着道,“陛下励精图治,这会儿还有极为要紧的事跟大理寺卿商议,一时半会也不会通传几位,不如留下一位去侧殿等候,其余的太医可以先回太医院。”
闻言,几位太医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愿意留下。
三宝心如明镜,却不戳破,径自往里走。
想起里面的两位,脸都垮了下去。
几位太医,一番谦让,最后还是决定把机会让给年轻人,临走,还不忘夸赞嘱托拍了拍年轻太医楚年的肩膀,语重心长留下一句,“未来可期。”
年轻太医楚年欲哭无泪,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几位前辈,嗯,腿脚不好,年纪大了,体力不支的前辈,一路小跑离开。
尤其那位王太医,来时说没力气,他还主动帮他提药箱,这会儿,拎着药箱,跑在最前头。
几位太医,一路跑远,才停下。
精明,不,谨慎的,左右看了一会,见没有太监宫女和巡逻的侍卫,才敢把憋了半天的话,宣之于口。
“你们说陛下是真病了?”
“慎言,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哪天不是起的比…”
“可,我刚才远远看了一眼,陛下除了脸色差,火气大些,不像龙体欠安…”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觉得陛下故意装…”
“不可能,怎么可能,咱们这位陛下可是难得勤勉…”
“可之前的那位刚登基的时候,不是也有很勤勉?可后来…”
后面的话,那位太医没敢继续说,可是几位在太医院苦熬了几十年的老太医,却都已经心知肚明。
有一位还熬走了三位帝王,他一边带着大家往太医院走,一边仔细回忆,,跟大家分说。
说起先帝,还有先帝的先帝,刚登基的时候,都是励精图治,一副明君之相,可后来,却都在夜以继日,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看不完的奏折的压迫下,学会了装病逃脱上朝和处理政务。
几位太医闻言,无不哀叹,甚至有些可怜起新帝。
“难怪,陛下这是累了…”
“咱们可得好好斟酌脉案怎么写…“
嗯,陛下就是病了,他们不用诊脉,为能看得出来,谁让他们医术精湛。
而且,陛下这病时不时就得犯,怎么治?得多休息,休息几天?一个月,一天?不成!
陛下虽然年轻,可一个月也得至少休息四天。
对了,把陛下龙体欠安需要多休息的事,让人传扬出去。
让那些没事就喜欢找陛下的大臣,别有事没事就找陛下,给陛下添堵…
几位太医,一回到太医院就开始安排下去。
而御书房。
卢枫看着地上堆叠散落的奏折,面色复杂。
御书房内,谢君墨倚靠在龙椅椅背上,看着龙案上堆叠如山的奏折,突然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烦,嗯,他是真的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了。
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
三宝也出去有一会儿了,他腿脚又没退化,按理说…
还是卢枫那厮早就猜到他会让人宣他,脚底抹油开溜了。
开溜去做什么?见什么人??
一想到某种可能,谢君墨就压不住心头蹭蹭往外冒的火。
这会儿没外人,他几乎不加掩饰脸上的怒气,让本就不怒自威的脸又阴沉了几分。
甚至还想抓起龙案上的奏折丢出去。
可猛地想起,之前就是因为奏折混在一起,有一份还没来得及处理,很重要的奏折,最后被堆压,惹出乱子,他刚放上去的手,就又撤了回来。
那天,他听说她救了卢枫的母亲。
他心里顿时涌出不安。
想出宫。
可是堆积如山的政务,让他脱不开身。
他一直都知道卢家在他的安排下,都知道了卢枫心仪木婉云的事情,而且,他让人买通卢家下人,不时添油加醋把木婉云做的事在卢夫人身边提及,当然都是加工过,对木婉云不利的。
他知道卢枫最孝顺,哪怕心里再喜欢,只要卢夫人不点头,他也不敢行动。
让他总是给自己加很多政务,还挑唆大臣纠缠自己,让自己无法脱身出宫寻找她。
只是,若是她救了卢夫人,那事情可就不受控制了。
救命之恩,或许,会让卢夫人松口。
他知道她一直喜欢长的俊俏的郎君。
自己虽然自问不比卢枫差,可是嫁给自己,就得住在高墙里,他还是担心不已。
自己都觉得窒息,不用说别人了。
那天,他竟然突然失控,把屋子里永远处理不完的奏折都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其中一份很重要的,说是一妇人杀了夫君全家,地方巡抚已经下令秋后问斩,可是因为不少邻里街坊自发请命,求饶恕女子,所以这案子最后辗转到了他面前,等待他圣裁。
只是,他一次发脾气,案子便搁浅,负责递传折子的官员,没有等到批复,以为是维持原判,结果女子被问斩。
后来那巡抚进京述职,跟他提起,他才明白那母子着实是冤枉的,那女子是被夫家所救才报恩嫁人,虽然夫家不当人,吃绝户,还把她往死里折磨,可她一直记着当初的救命之恩,从无怨言。
直到男子吃醉酒说出当时救命之恩就是设计的,还为此斩杀了女子满门,女子多方验证,确定是真事,这才定决心为父母亲人报仇。
女子和女子父母亲人,都是难得的大善人,经常做善事,所以,女子出事之后,受过恩惠的都知道主动拜求,还签下万民书。
获悉一切的谢君墨悔恨不已。
没想到,自己一次小小的脾气放纵,就让一无辜的女子惨死。
就算事后下令彻查,还女子清白,可人都没了,也已经无用了。
想到这里,谢君墨才重新恢复平静。
不,是让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