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怀安见宋瑛问得严肃郑重,一时也有些慌,忙道:“这是容越祺给我的。”
容越祺?花氏的儿子,容怀山的庶子。
宋瑛问道:“你详细说给母亲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怀安今日在府内一凉亭内看书,是宋瑛为他找的孩童开蒙读本。
容越祺从外面回来经过园子,看到容怀安,拐弯进凉亭来问他能读懂么,可有不明白的?
又随口问了他几处,见他都能说清楚,似乎也挺高兴。
容越祺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手中都捧着一些东西。
容越祺从那小厮手上拿了一盒糕点递给容怀安,但不知是不是误以为容怀安已经接住了,那一盒糕点都打翻在地上。
容越祺便道:“下次再买给你,这一盒都沾了灰土,不能吃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于容怀安:“这个给你。”
容怀安打开看了,见是一方白玉糕。
想着平日都是母亲为自己打点操持,只有这块白玉糕是自己得的,便收好了,等着母亲回来奉与母亲。
容怀安身边是有两个小厮跟着的,宋瑛便把这两人叫来。
这俩人说的情形大致差不多。但他们都说容越祺身边的两个小厮看着眼生。
宋瑛问:“如果再见到能认出来么?”
两人都点头道:”能认出来。”
宋瑛便交待这两人明天找个由头去容越祺的院子,打探下那两个眼生的小厮叫什么,什么时候入府当的差。
宋瑛让这俩人先下去了,又反复交代容怀安,下次再有人送吃食给他,要先给母亲查看之后才能吃。
这次因着他这份孝心倒是正巧了。
容怀安只是读书认字比较晚,毕竟是个成年人。
听到此处,也意识到那方糕内或许是有毒,便也紧张起来,忙点头道:“儿子知晓了。”
今儿太晚了,第二天宋瑛拿着这方白玉糕去了医馆,确认了里面加了五石散。
服用五石散后,人燥热,有壮阳之效,长期服用,对之上瘾,人不人,鬼不鬼,皮肤溃烂,人或残疾或偏瘫,最后毒发而亡。
既然是下这种慢性毒药,那应该不会只出手这一次。
但是容越祺下毒要用这么直接的法子么?
而且他为什么要下毒?
身为庶子,除掉一个养子,他又能得到什么?
宋瑛应了六王之邀,去看了那批布料和棉花,质量确实不错,价格也好。
可宋瑛心里充满了犹疑,前世六王是反了的,弑君篡位。
有这样野心的人,染指军服军鞋的生意,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赚点钱吧。
如果他在布料棉花上动了什么手脚,因着这么大的量,只能用抽查的方式查验,万一有什么不妥和疏漏,这些军服直接穿到了将士们的身上……
这样的罪责宋瑛可不想背,也背不起。
可如果拒了六王就无法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不拒,冒的风险又太大。
安国公是个墙头草,风大就倒。
大理寺卿倒是个正直的硬茬,只要占理,是个谁都敢硬刚的人。
可是有什么办法能把他拉到军服生意上来?大理寺卿的夫人俞敏因着一套雪景图的衣裙与宋瑛有些交道。
宋瑛只得但有闲暇,约着大理寺卿的夫人俞敏喝茶、听曲、赏花,慢慢找机会。
五儿这一阵儿去查探江家两位小姐的事,回禀宋瑛道:“我跟着江家大小姐,见她去了医馆,只得也进了医馆内设的药铺抓点儿寻常温补的药材。
五儿寻思这江家大小姐看的只怕是妇科,可能是不孕。”
宋瑛道:“何以见得?”
五儿道:“那天久不见江家大小姐出来,我这药都抓到第三副了。后来她的丫鬟出来了,拿着方子替她抓药。江家大小姐随后也出来了。
那天五儿没机会,但认准了这个丫头。
她们本来要配十五天的药,但有几味药材不够了,伙计对那丫头说先拿八天的回去,剩下的过三天再拿着方子来取。
我就在那医馆外守着,见那丫头来了,就也进了医馆买些党参当归说是炖药膳用。
等那丫头抓好了药出门,我走她后面装做摔倒把她撞倒了。
她手上的药包方子掉了一地,我扶她起来,被她骂,替她捡回药,替她整理好衣服,还赔了她弄脏衣裙的银子,但五儿也把那方子抓手里了。
五儿另外找医馆问过了,这方子是治不孕的。”
说罢将那方子呈与宋瑛。
宋瑛去了落家医馆。
落家医馆的落萧然曾与宋瑛的大哥有旧,差点儿成了宋瑛的嫂子,但后来两人错过,各自走了不同的人生。
落萧然曾被宋瑛大哥救过两次,那时两个有情人开玩笑也说过,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如今宋瑛的父亲、大哥均已故去,落萧然在得知大哥去世后,曾挂牌休沐三日,落家医馆闭馆三天。
后来她曾对宋瑛道:“这一生最后也未能回报他一二,你若有什么我能帮的,尽管来找我这个老太太。
别让我把遗憾带到棺材里。”
如今,宋瑛来找落萧然。落萧然看了那个方子,用量,又问了宋瑛病人大概什么年龄,体胖体瘦之类。
然后道:“仅凭方子和这些来看,这名女子确实在治疗不孕。
未出阁的女子会看妇科,会治疗不孕,多半是每月的月事出了状况。
看医倌之后,连带着发现未来受孕艰难。
不过,这方子用药和药量都着急了些,若不是医倌之失,难道是病人自己的要求,急于求成?”
宋瑛道:“只怕多半是病人急于求成。
我家大房的容云峰,我孙子,正与这位江家大小姐议亲。
她大概是有些着急要治好。”
落萧然道:“这是江家大小姐,江念晨用的方子?”
宋瑛为了方子的来处遮掩道:“正是。我的丫头和她的丫头买完药拿错了方子。”
落萧然道:“若是江念晨的方子那倒是有些奇怪,这姑娘只怕不是什么善类。
本来医者应为其守口如瓶,但这姑娘动了害人之心。
若要给你当孙媳妇的话,防范一二吧。”
宋瑛道:“这事怎么说?”
落萧然道:“江念晨来找我看过,这姑娘从小到如今,从未有过月事。
你知道我与京兆尹捕房有些交情,有时,我帮他们验尸,和他们的仵作一起勘证死因。
作为回报,我用些无人认的尸体,开胸开腹,自己揣摸学习。
到如今我一个老太太了,见的尸体也不计其数了。
我曾见过妇人身体外部无任何异样,但肚腹内却天然缺失胞宫子房,一生不可能有孩子。
那妇人生前也寻医问药过,也是从未有过月事。
起初我给江念晨开了一个方子,调理不见效后,又改了方子,仍然无效。基本把别的可能排除了。
在我看来她大概亦是天生有缺憾,不大可能有孩子了。
谁知她倒是并不见得有多难过,转而笑谈她父母为她备着一个替她生孩子的,生完,那人就可以去死了。
我听了大为不喜,只道她父母丫头嬷嬷之类早知她从未有过月事,未来出嫁时,可能准备了陪嫁的通房。
我便说道,即使是丫头也是一条人命,为一己之私残害她人,此念不可起。
她满不在乎地说道,让我别担心丫头,丫头还不配替她生孩子。
也不知她是打算害谁。
只是既有了这样的心思准备,怎么如今又在看这个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