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任由他牵着自己,另一只手提着裙摆随他奔跑。
两人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路飞奔,登上了丰洲城楼。
站在这里,可将整座城池的美景尽收眼底。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阿音疑惑问他。
阿史那鸢轻笑未言,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双眸中的星星点点,似翻涌着无数情丝。
然后扬起手示意。
躲在暗处的人收到指示,迅速拿出火折子,点燃提前备好的烟花。
刹那间,震耳欲聋声响起。
满城烟花长燃,在夜空中炸开,流光溢彩。
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交织坠落,紧接着又是一个烟花绽放,将这一方阔无边际的黑夜照亮如白昼。
城楼下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仰望着天空,共同欣赏这场盛世繁华。
阿音被眼前的满城绚烂所震撼,微微张开的双唇久久无法合拢。
“听闻女子都爱看烟花,也不知是真是假。”
阿音痴痴回过头去,目光落在身旁的男人脸上。
他身后那片夜空中的烟花依然璀璨,衬得他如逆光的星星般耀眼夺目。
见阿音迟迟不语,阿史那鸢的心突然紧张起来。
“音音不喜欢?”
“不。”
她轻轻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太过震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史那鸢释然地笑了,眼中的担忧渐渐散去,“音音喜欢就好。”
他伸手取下阿音头上那支素雅的玉兰簪,放在手中端详片刻,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支款式类似的玉兰簪。
但细细一瞧,大有不同。
是一支由上等琉璃和金丝楠木雕琢而成,簪头是朵盛开的玉兰花,共十二片花瓣而成,色泽晶莹剔透,素雅却高贵。
阿音低头,一眼瞧见的并非那支发簪,而是阿史那鸢红肿布满伤痕的手指。
“你的手怎么伤成了这样?”
“小伤,过几日就好了。”
阿史那鸢说的轻描淡写,将簪子别入阿音的发间,带着一丝遗憾道:“怪我笨手笨脚,浪费了不少材料,始终没能做出最满意的样子,还望音音莫要嫌弃才是。”
阿音后知后觉地抚着发间那支玉兰簪,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今日明明是你的生辰。”怎么收到惊喜的却变成了我。
“能有音音相伴,便是我最好的礼物。”
她那双剪水秋瞳望他,而他恰好也在看她。
两人目光一触,阿音立即回避了。
又突然想起什么,慌乱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物品递到阿史那鸢面前。
是一条青灰色锦纹腰带,中间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祥云图腾样式。
“送给我的?”阿史那鸢微怔,似是不敢相信。
阿音轻轻颔首,有些紧张地解释:“我也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礼物,想着金银财宝、玉石美酒你统统都不缺。前些日子,见你的腰带不是很合身,便想着为你缝制一条。”
阿音见他盯着腰带打量许久,却迟迟没有伸手接过,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想着是不是这条腰带太过朴素,与他的身份不匹配。
于是说:“其实绣得也不是很好,如果你不想要也没有关系......”
“要的!”
阿史那鸢毫不犹豫地伸手去夺,指腹摩挲着上面精美的图腾,面上喜不自胜,“音音亲手绣的,高兴还来不及,岂有不要的道理。”
他缓缓低下头,温柔目光看她。
“只是,音音是如何得知我的尺寸?”
“......”
阿音被问的语塞,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也是目测估量的,不一定完全合身,如果可汗觉得哪里不合适,可以改的。”
阿史那鸢唇角牵起,笑意淡若清风。
于他而言,腰带合身与否,根本不重要。
这一针一线都是音音亲手绣制,他爱惜还来不及,只怕会珍藏起来,哪里舍得用。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女子送给男子腰带,是有特殊寓意,代表喜欢。
即便音音没有那个意思,但他心里也是欢喜的。
“嗯,的确需要改改。”
阿音微怔,心想他连试都不试一下,就知道不合身?
“音音总是‘可汗可汗’的叫我,听起来怪生疏的。”
阿音恍然,原来他指的是称呼。
迟疑半晌,方才轻轻唤了一声:“阿史那鸢。”
阿史那鸢轻轻摇头,打趣地说:“若是三年前音音这样唤我,倒也没什么,如今还连名带姓的,是不是太生分了些?你唤夭夭时,可不是这样连名带姓的。”
可夭夭还是个孩子。阿音心中腹诽,问:“那我当如何唤你?”
阿史那鸢突然向前一步,与她贴近,说得极慢,字字清晰可闻:“如果音音不介意,不如唤我一声阿鸢。”
阿音愣了一瞬,待听清之后,脸颊慢慢发红,“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妥?”
是不是太过亲密。
黑夜之下,看不清女子脸上那两抹红晕,却能看出她娇羞媚态。
男人眸色沉下,眼尾那一寸红色,好似更深了两分。
他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祈求:“就当是满足我的生辰愿望,可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音也不好再拒绝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
手指紧紧捏着衣裙,带着羞涩轻唤了声:“......阿鸢。”
终于得偿所愿。
阿史那鸢垂头哑笑,眼睑遮住眼底多年来深藏的委屈,嘴角的笑容却无法控制地蔓延开来。
念了五年,守了三年,终于等来他的音音这一声“阿鸢”。
眼眶竟不争气的有些湿润,过了很久,才敢重新抬头望向她。
只是那泛红的眼眶难以掩饰,幸好夜幕深沉,音音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
“音音,其实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这些年,他不止一次表露过心迹,可她总是委婉拒绝或是装糊涂。说得多了,只会给对方带来困扰,慢慢的,也就不敢再轻易说出那四个字。
“什么?”阿音露出疑惑。
阿史那鸢痴痴望她,渐渐地出了神。
大掌轻抚上她的脸颊,用温热的指腹仔仔细细地摩挲着。
他想趁着这场盛世烟花的绚烂,将这一幕铭刻于心底。
如果有一天音音坚持要离开,他不会强迫人留下,只求自己不要忘记她的模样。
两人的身体近到几乎要贴在一起,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阿史那鸢情不自禁地想要吻上那双粉唇,隐忍得眼尾透红,终是压下内心疯狂想要占有她的冲动,将头深埋入她的颈间。
微颤的声音暴露他此刻的慌乱。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开心,很幸福,希望以后每一年的生辰,都能有音音相伴。”
阿音的身体僵硬着,两只手臂笔直地垂落在身体两侧,然后慢慢地悬在阿史那鸢的后背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抱得很紧,力度之大甚至让她感到有些窒息。
阿音想说些什么,话却卡在喉咙里无法吐出。
就在这时,阿史那鸢突然抱紧她侧身一闪。
待反应过来时,方才那支呼啸而过的箭矢,已经插入他们身后的城墙上。
“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我没事。”
阿史那鸢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突然间,无数支箭从四面八方射出,形成一张密集的箭网,向两人笼罩而来。
阿史那鸢反应极快,一把将阿音推到城墙的角落里,顺手捡起一旁破旧的木板挡在她面前。
“抓稳,千万不要放下来!”
话音刚落,又是一支弓箭射来。
他迅速抽出腰间的佩刀,双足一蹬凌空而起,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挡下这致命一击。
暗处的黑衣人见偷袭不成,纷纷拔出武器,直接向两人扑杀过来。
与此同时,躲藏在暗处负责保护可汗和可敦的护卫们,也一并冲了出来。
一时间,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响彻整个夜空。
阿史那鸢轻松在人群中游走,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凛冽的杀意,瞬间斩下敌人的首级。
出刀又快又狠,丝毫不拖泥带水,与方才那个温柔似水的男子完全判若两人。
护卫牧仁迅速退至阿史那鸢身旁,说:“可汗先带可敦离开,这里交给我们即可。”
阿史那鸢点头回应,快步奔向躲在角落那处的阿音。
手中那块破木板被人拿走,阿音仰头,凝望着站在她眼前的男人。
俊美绝伦的面容上沾满血渍,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唯有在看向她时,才会流露出无尽的温柔。
温柔到阿音几乎快要忘了,这个男人年仅十二岁,便成为草原上最强的勇士,并统领着草原最精锐的军队。
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草原小霸王”称号,绝非空穴来风。
阿音伸手放在他掌心,阿史那鸢借力将人往怀中一搂,大掌稳稳落在她的腰间,带着她从城楼一跃而下。
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们早已被这场惊心动魄的追杀吓得四散奔逃。
方才还是一片祥和的丰洲城,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阿音的双脚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阿史那鸢,两人一路跑到巷尾,方才停下脚步。
还没等喘上两口气,阿音想到小姑娘,心猛地一紧:“夭夭!”
她慌不择路地就要回头去寻夭夭,身旁的男人连忙将人拦住。
“别担心,这群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夭夭有布赫和暗卫护着,这会儿应该已经回了济世堂,不会有事的。”
“是不是布日古德派来的人?”
敢在丰州大庭广众之下刺杀草原可汗,除了处处与阿史那鸢作对的布日古德,阿音想不到第二人。
阿史那鸢眸子眯起,凛冽寒光乍现。
仍是不忘温柔安抚阿音,“先回济世堂吧,夭夭见到这种场面,估计都吓哭了。”
阿音点头赞成,心中惦记着夭夭的安危,同时也注意到他满脸鲜血,不禁担心地问:“那你有没有受伤?”
听到阿音关心自己,阿史那鸢心里头暖暖的,弯唇一笑:“我没事,一群三脚猫功夫,伤不到我。”
阿音见他还有心情吹嘘,知晓是真的无事,这才放心。
寂静无人的黑夜下,两人并肩朝济世堂方向走去。
某处阴暗角落,一名神秘黑衣人盯完今夜全程,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济世堂外被数名草原护卫严防死守。
布赫一脸焦急地在外头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远处。
看到可汗和可敦平安归来,急忙迎上去:“可汗,可墩,你们可算回来了。”
见阿史那鸢满身血污,布赫关切地问:“可有受伤?”
“无碍。”
三人一同踏进济世堂,阿史那鸢边走边问:“夭夭在哪里?”
布赫跟在两人身后,回道:“在里屋,奈雪正陪着呢,可汗放心,她没事。”
阿史那鸢轻轻应了一声,留意到阿音的目光早已迫不及待地飘向屋内,便说:“夭夭今晚肯定吓坏了,你先进去陪陪她,我这身血会吓着她,得先去洗漱一番。”
“好。”阿音乖巧点头,快步朝着里屋走去。
她在济世堂已经生活了两年多,里里外外都熟悉的很。
阿史那鸢站在原地,目送阿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方才缓缓收回视线。
一转身,险些与布赫撞个正着。
布赫咧嘴傻笑:“可墩是生的好看,但您天天都看,还没看腻呢?”
“要你多事!”阿史那鸢低斥一声,转身离开。
阿音在脑子里想了一堆安抚小姑娘的话,走到门口时,听见小姑娘的吹嘘声从屋里传来。
“我父汗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一定能把那群坏人杀的片甲不留!只可惜夭夭不能亲眼目睹父汗的威风。”
奈雪掩面轻笑:“那方才是谁吓得腿软,非要让我抱来着?”
夭夭一顿,嘴硬的说:“我是因为个小腿短,要怪就怪布赫叔武功差点意思,他若是能有父汗一半厉害,我们哪里需要跑?非得把那群坏蛋打得落花流水不可!”
阿音不禁低头轻笑。
原来在夭夭眼里,她的父汗这么厉害。
若是让夭夭知晓,她方才就是和阿史那鸢狼狈跑回来的,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阿音推门走进,打趣道:“我方才还担心夭夭是不是吓得哭鼻子,没想到我们夭夭这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