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外甥，你要给孤当老师吗？”
略显稚嫩的孩童声音在殿内回荡着，或许是明白自己东宫的身份，所以太子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故作老成。
差一点，纪芜没有绷住。
她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目光不动声色地向着太子看去。
只见太子坐在为他特制的椅子上，神情……还算严肃地盯着谢铮。
“太子，不得无礼，”乾元帝的声音幽幽传来。
“父皇，儿臣只是向谢卿询问问题，并没有无礼，”太子收回盯着谢铮的目光，一脸认真地回答乾元帝。
“况且，他还没有答应当儿臣的老师，那么儿臣与他之间除了是君臣以外，更是甥舅，他的确是儿臣的大外甥啊！”
“再者，纵然谢铮答应做儿臣的老师，他依旧是儿臣的外甥，这点是不可改变的。”
太子一边说着，重新看向谢铮。
“谢卿尽管放心，孤知晓该如何尊师重道，绝不会用舅舅的身份来拿捏你！”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见太子如此，乾元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只是旁人皆不敢盯着天子看，自然无从发现。
他将目光从太子身上移开，落向谢铮，“阿铮啊，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看样子你该想好了。”
闻言，太子的脸上露出不解。
但他并没有询问，而是与乾元帝一起，向着谢铮看去。
事实上，还在御花园时，谢铮的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之所以那时候没有回应，是因为他仍需再将一切可能会有的后果，都仔细想上一遍。
而眼下，虽然不是第一次与太子相见，但同桌吃饭乃至一起说话，却着实是头一遭。
太子殿下的性子，的确与其他诸皇子们不太一样。
谢铮忽然能够明白，为何乾元帝会选择这位最小的皇子，做继承大统的东宫。
因此，当天子跟太子都看向他时，他立刻起身，跪倒在地，“回陛下，臣愿意留在京都，辅佐太子。”
“好！好呀！”乾元帝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太子，“太子啊，朕的天子之剑，将来就要交给你了。”
“儿臣明白！”太子示意宫人，帮他从椅子上下来。
他先是冲着乾元帝恭敬行礼，随即一步步走到谢铮身旁，伸出手来，“谢卿请起，孤以后便要仰仗你了。”
*
纪芜跟谢铮从宫里出来时，已经接近傍晚。
夫妻俩一起进了马车，纪芜靠在谢铮的肩头上，有些昏昏欲睡。
然而，想到太子，她强撑着迷糊开口，“没有想到太子殿下是这般性子，不知长大后是否还会如此？”
正如谢铮理解了乾元帝的选择，与太子接触到的纪芜，也理解了。
原本，夫妻俩打算陪同陛下跟太子用过午膳后，就一起出宫。
毕竟，以往午膳之后，纪芜总要小睡一会儿。
却没想到，当太子瞧见谢铮答应，愿意留在京都做他的老师时……
再也维持不住故意装出来的老成，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他兴奋地拉着谢铮，一会儿问问这个，一会儿又打听打听那个，全然没有了最初相见时的那副稳重模样。
对此，乾元帝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显然他早就知道，太子是非常喜欢谢铮的。
因有太子想邀，夫妻俩这才留在宫里，直到此时终于得以出宫。
“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谢铮说着话，稍稍调整姿势，让纪芜靠得更舒服一些。
就在此时，马车外传来常柏的回禀，“启禀主子、夫人，朝云寺传来消息，那位不成了。”
虽说纪芜心中一直都有准备，骤然听见这个消息，还是被惊得立刻睁开眼睛。
她伸手掀开车帘，“怎么回事？不是说最少还有一年吗？”
“回夫人，最少还有一年是那位的说法，后来属下按照主子吩咐，领着大夫去为她看过……”
能被常柏带过去的大夫，自然医术极佳。
“那位医者说，以她当时的情况，最多只有半年，所以……属下听闻，她昨日就不行了，却一直强撑着。”
昨日，是纪芜与谢铮大婚的日子。
“原本今日也在强撑，负责留在朝云寺的暗卫说，偶尔能够听清她的呓语，似乎说着‘再等一等’……”
暗卫并不清楚，纪明昭口中的‘再等一等’，究竟是等些什么。
可纪芜听到常柏重复完，却立刻就明白了。
长姐口中的‘再等一等’，其实等的是她。
昨日她成婚，乃大喜之日，倘若这个时候长姐过世，就算第二天才报到她面前，终究是不美的。
而明日，则是她大婚之后的回门之日，同样是很重要的日子。
长姐强撑着一口气，为的就是将这两个对她很重要的日子，都给等过去。
谢铮瞧着纪芜的模样，低低吩咐一声，“常柏，书房暗格内有最上等的吊命灵药，你拿着送到朝云寺去，也算全了她的心意。”
常柏领命，很快从马车前离开。
因为忽然得到了这样的消息，纪芜再不觉困倦，她坐在马车内，神情有些怔愣。
“若不然，我现在陪你去一趟朝云寺，无论她的心意是否能成，总算是见到了最后一面。”
“好，不过……去一趟永安伯府，把母亲一起接上吧。”
夫妻俩商议妥当，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永安伯府。
王氏没有想到，女儿跟女婿会在大婚后的第二天，就回了娘家，连忙想要吩咐人准备。
“母亲……”纪芜上前几步，拉住了她的手，“我想带您去个地方。”
“去哪啊？”王氏不解地询问，但在下一刻，她忽然想到什么，“是……是找到明昭了吗？她……她还好吗？”
纪芜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见女儿如此，王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顷刻间，眼圈红了起来。
“好！我……我稍微收拾一下，这就跟你走！”她一边说着，一边吩咐李妈妈，“把厨房里我做的点心装一些！”
李妈妈赶忙应声，不多时，提了个食盒回来。
王氏伸手接过，对着她嘱咐几句，便随同纪芜与谢铮离开伯府，坐马车向着京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