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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时宜带着赵绵绵出门之后直奔兰桂坊。

兰桂坊开在榭雨街上,是个茶馆模样的地方,上下共有三层。

外面看着不大,走进去之后却十分敞亮。

尤其东面沿河的那片厢房,做成了一个个的套间。

没事的时候可以把门打开,通风透光。一旦客人有需求了,只需把门一关,便可把嘈杂隔绝在外,真正兼顾了开阔与私密两种属性。

今日的兰桂坊热闹非常,大堂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赵绵绵人小腿短,也看不到里面,只得抓着贺时宜的衣摆,以免自己走丢。

她并不知道贺时宜冒着挨打的风险跑到这兰桂坊来做什么,只知道贺时宜拉着她一阵乱窜后,就在一个角落里停下了脚步。

“不是说好了辰时三刻的吗,怎的晚了这么多!”

说话那人又瘦又高,穿着莲花暗纹的交领衫,外面套了一身素罗对襟,头戴青玉发冠,腰佩同色带钩,一看到贺时宜就凑了上来,急急的埋怨道。

“害,这不是遇到点事情,耽搁了嘛!”

贺时宜擦了擦头上的汗,模棱两可的同季阮平解释。

季阮平是宗正寺卿季庚家的嫡次子,与贺时宜年纪相仿,又一同在寻山书院读书,加上两家平日里也有来往,两人便时常在一起吃喝玩乐、斗鸡遛狗。

“你能有什么事情,你母亲不是一大早就跟老夫人出城上香去了吗,难不成还能……???”

季阮平以为贺时宜在为自己的迟到找借口,冷哼着一巴掌就拍在对方的肩膀上。

别看季阮平人没几两肉,从小被家里逼着习武,一巴掌下去拍的贺时宜嗷嗷叫,连忙往旁边闪躲了开来。

贺时宜一躲开,就露出了跟在他后面的赵绵绵。

赵绵绵今天穿了件浅黄的对襟裙子,裙子上系着同色的绦带,配上那张软软嫩嫩的包子脸,整个人像是从墙上走下来的年画娃娃。

尤其跟着贺时宜跑了大半条街,连水都没喝上一口,此时赵绵绵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蓄满了委屈,连眼泪都是要掉不掉的,瞬间把季阮平给定在了当场。

季阮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深深的看了贺时宜一眼,挑了挑眉:

“哟,你从哪儿找了个小跟班啊?这模样倒是好看的紧,怎的没见你提起过?”

季阮平一边打趣贺时宜,一边对着赵绵绵下了手。

眼见那手都要伸到赵绵绵的脸上了,冷不丁被贺时宜打掉。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贺时宜语气微冷,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季阮平也没当回事,继续调侃他:

“啧,连碰一下都不行?莫不是你母亲替你寻的童养媳吧?!”

“什么童养媳??这可是我……”

贺时宜没来得及解释赵绵绵的身份,因为人群中突然爆发了一阵嘘声,让季阮平脸色大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糟了!我把吴佑给忘了!!”

“吴佑??吴佑怎么了??什么情况??”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人群中挤,赵绵绵连忙抬脚,亦步亦趋的跟上。

“还不是那兰桂坊请来的杂耍艺人,也不知道变了个什么戏法,让吴佑着了迷,非拿着银子上去要跟人比试。”

“这不,你来之前已经连输十场了,愣是没赢过一回,要是再输下去,怕是能输出一个明鹤楼来!”

季阮平口中的吴佑是诚意伯吴章的老来子,上京出了名的纨绔。

吴章这人没什么学问,但赚钱的本事一流,前半辈子攒了富可敌国的财富,花也花不完,就想着下半辈子挣个富贵闲职,“光耀”一下门楣。

有人说吴章当年拿了四十万两白银才买来了现在的伯爵之位,而“诚意伯”原先也不叫诚意伯,之所以改了封号,那是先皇见他诚意满满,一高兴就下了旨赐了封。

不管吴章诚意伯的封号是怎么来的,吴家有钱,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吴佑作为吴章的老来子,吴家三代单传的香火,自是从小就被如珠如宝般的养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当然,吴章能在这京城站稳脚跟,自是在为人处世上有他自己的一套章法。

吴佑从小耳濡目染,也得了几分真传,平日里纨绔归纨绔,却从不招惹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这个“得罪不起的人”,在吴章的耳提面命中,一个姓萧,一个姓梁。

姓萧的是当今太后的娘家人,以手握大权的太傅萧海州为代表。

而“梁”作为天应的国姓,代表的则是那些在权势中盘根错节的皇亲国戚们。

贺时宜一头雾水:“不、不是?!你们不是说这兰桂坊请了北狄的杂耍艺人,嚷着要来看戏法吗?怎的扯到输赢上去了??”

季阮平一句两句也说不清,直接把贺时宜拉到人群正中,指了指输红了眼正气急败坏的吴佑:“喏,你自己看吧!”

兰桂坊的大堂正中是一方戏台,比四周高出一尺有余。

那北狄来的艺人在戏台上摆了一张桌子,铺了一丈墨黑色的长布,当众做起了擂台。

其实这擂台一开始也是不存在的,只是那吴家小公子见北狄艺人表演了几个手快的戏法,一时好奇,又仗着自己平日吃喝玩乐无不精通,便自告奋勇的上台,要与北狄艺人比试比试。

比试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那北狄艺人把手中的红元随机放入桌上的三个小碗中,由打擂者去猜红元的位置。

一旦猜中,擂者胜。猜不中,自是北狄艺人胜。

彩头是双方押在擂台上的赏银,目前已经积累到了六百两。

很可惜,吴佑出门带了三百两的银票,已经悉数进了那北狄艺人的腰包,而他从上台开始,试了一十三次。

一十三次,全败,无一胜绩。

“这位小公子,咱先前可说好了,愿赌服输,您这次又没猜中红元,押着的银票可是要赔给我们了!”

一名穿着异服的北狄人扬高了声音,当着众人的面吆喝道。

那声音带了些嘲讽,又带了些不屑,让吴佑整个人都处在暴躁的边缘。

对吴佑来说,输钱事小,不过是区区三百两,钱没了回家再拿就是,只是这种被人压了一头的感觉很不舒服。

尤其压他的还是北狄人。

那种感觉像是在泥潭中挣扎,明明眼见着能够上岸,偏又越陷越深,最后只能一点一点深入潭底,直至消亡殆尽。

吴佑不信邪,黑着脸又试了一把。

他这次押给对方的是自己挂在腰上的镶金白玉,不是很大,却也有些来头。

当然,不出意外,吴佑又没猜中红元,生生的把那镶金白玉给输了过去。

吴佑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下。他找回了理智,决定及时收手。

只不过他一流露出退意,那北狄人就立马就神色诡异的阴阳怪气起来。

“也不是在下自吹,我师兄这套手法可是祖传的浮云手,北狄尚且无人能解,又怎会在你们天应落了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