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信誓旦旦说一家人、至亲姐妹的话,像是一个个大耳刮子,扇得她面红耳赤、眼冒金星。
她活了半辈子,虽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农妇,却并不是个蠢的。
奚应雪情急之下说出的话,意思分明就是这帮匪徒是她所安排,要袭击的对象,分明就是陈氏自己!
芷儿冒着危险救了她,她却还要芷儿去救那个狼心狗肺之辈。
陈氏铁青着脸怒道:“芷儿,你先回来,人多手杂你一个姑娘家恐要吃亏,等官府来人在说吧。”
奚应芷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笑。
她本就没打算真的去救奚应雪,不过是做个样子给陈氏看,也好博个善良大度的美名。
这一招,她还是和前世的奚应雪学的。
这会听了陈氏的话,她又忐忑地回了马车旁冲着陈氏关切道: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都是冲着祖母来的,她们眼下是没分清情势,等弄清楚后说不定会追着祖母不放,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才是。”
陈氏沉着脸开口:“那就赶紧走吧,她如今说不定也是演戏给咱们看,等我这个老不死走了,这出闹剧也该结束了。”
奚应芷忙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开。
而那群围着奚应雪的乞丐听了她嚎的那句话,果然晕乎乎地停了手。
“咱们不是要打一个老婆子吗?那老婆子人呢?”
见他们被唬住,奚应雪先是一阵侥幸,旋即便是气得胸口直疼。
宁书元这个蠢货,找的人也太不靠谱了,方才被几个铜钱迷了眼睛也就罢了,这会居然将手伸到自己身上来!
“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连正主都没找到,还胆敢冲撞冒犯我,我要让你们分文都拿不到,屁滚尿流滚出京城!”
这话便如油锅里滴入一滴沸水,原本就吵闹的街道瞬间喧嚣得快要翻天。
“操你大爷的臭婊子,给了几个钱就要在老子面前充大爷,我呸!”
王力扇了她一个巴掌,再度将她打得眼冒金星。
“老子方才捡到的银子比你说要给的多多了,你要让老子滚出京城,老子还懒得赚你这个臭钱,今天就算是你犯在老子手里了。
兄弟们,把这个娘们扛回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奚应雪这回是真慌了,双眼吓得通红。
“放开我,我爹可是当朝六品都尉!你们敢动我,我爹会杀了你们的!”
奚应芷让下人赶着马车往街道口去,听了这话暗暗骂了一句蠢货。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威胁,真是生怕对方出手不够利索。
眼见着背后的纠缠越发激烈,变故陡生!
一声利器破空而来的呼啸响起,接着便是男子痛苦哀嚎的声音。
奚应芷百忙之中抽空往背后看了一眼,惊诧发现围在奚应雪身边上下其手的莽夫横七竖八倒了一圈。
奚应芷脚步顿了下来。
那站在奚应雪面前以一夫当关之势将那帮乞丐无赖摔倒在地的,不是梁羽又是哪个?
梁羽毕竟是练家子,三两下就将人全都掀翻。
奚应雪瑟瑟发抖地瘫倒在地,抱着白花花的胳膊肉哭得快要晕过去。
今早从奚府离开的时候,她从来没想过今天会是这样的局面。
梁羽收拾完这帮人,就想提步离开,见状蹙着眉,捡了那件被踩得脏兮兮的外裳丢在奚应雪身上。
“此处人多嘴杂,你要是想在这一直哭,我救得了你第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说完就不再管她,径直往奚府的马车处走来。
奚应雪也算是知道厉害,忙随意裹了衣裳紧紧跟在梁羽身后。
“公子请留步,敢问公子贵姓,今日之恩小女必回重谢。”
梁羽没搭理她,快步走到奚应芷面前,“奚二姑娘,你没事吧。”
奚应芷隔着羃篱的纱打量着他,半晌才轻问:“梁少爷为何会在此。”
梁羽像是没听懂她话里的深意,随意道:“我姨娘住在这。”
奚应芷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指挥着马车继续往前。
梁羽没觉出她的冷淡,仍是跟着她,“这处百姓鱼龙混杂,二姑娘还是少往这处来,免得受了惊吓。”
奚应芷仍是没什么反应,奚应雪却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站住,你们都是死的吗?方才我受了这样大的羞辱,你们这帮狗奴才居然袖手旁观!
还有你,奚应芷,我可是你姐姐,你居然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不顾!你的教养和良心呢?”
奚应芷冷冷扫她一眼,“我以为大姐姐要和熟人叙旧,没空搭理我们呢。”
“你胡说什么?什么熟人?”奚应雪色厉内荏大喊。
奚应芷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目光一寸一寸朝着奚应雪扫过。
“梁少爷,”开口,话却不是冲着奚应雪说的,“方才那些乞丐冲撞官员家眷,请梁少爷捉了那带头之人送去府衙,也好给我们奚府,给大姐姐一个交代。”
梁羽正要点头,就见奚应雪慌乱叫道:“不可!”
喊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眼睛四处乱瞟着想要解释。
可奚应芷压根没有要她解释的意思,无谓地笑笑,“大姐姐仁善,连欺负了大姐姐的人都能如此大度地放过,我只是为了自保见死不救而已,大姐姐应当不会怪我吧。”
奚应雪哑口无言。
正要再怪奚应芷几句,马车内传出陈氏丝毫不掩厌恶的声音:“够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芷儿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若还有诸多怨言就滚回方才的乞丐窝里去。”
奚应雪脸色一白,终于想起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说了些什么。
“祖母,都是误会,方才我是一时情急才随口瞎编——”
“闭嘴。”陈氏厉声打断了她。
“芷儿,上马车,咱们回府去。有祖母在,谁也别想为着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欺负你。只要祖母活着一天,就护你一天,轮不到那起子魑魅魍魉在你面前叫嚣!”
这里已经远离了方才的街道,四周较之方才安静许多。
陈氏这声怒骂便像是平地砸出的惊雷,砸得奚应雪臊得恨不能当场钻个地缝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