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松想发火,却还是忍下,“你没这个意思就好,你妹妹仁善机敏,你若能走她身上学到几分是天大的好事。”
奚应雪脸色连番变了几变,终是没忍住道:“陈都统和父亲素来不睦,女儿怎么能在陈姑娘面前露怯。”
奚应芷到时,正巧听见这番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屋子里两人都朝她看过来。
奚松神色一松,“芷儿,你来说说,你姐姐这话对不对?”
奚应芷迎着奚应雪要吃人的目光缓步入内,侧头露出个甜甜的笑。
“父亲对大姐姐太凶了些,大姐姐一直养在夫人身边,耳濡目染着自然也受了影响,这些道理该爹爹亲自教才是。”
奚应雪面皮直抽抽。
这话不是明着骂她跟姚轻黄一样没什么眼力见吗!
偏生奚松不觉得这话有问题,心里头的气反而还顺了些,“父亲和陈都统都是朝堂官员,一心为陛下办事,就算偶有纷争也都是政见不同,哪里就不睦了。”
奚应芷也笑眯眯接话道:“不睦本是子虚乌有之事,姐姐若私下里给陈姑娘脸色看,恐怕要人以为父亲对同僚心怀不满了。”
奚应雪哑口无言。
她哪里弄得明白这种弯弯绕人的事情,只以为两家关系不睦松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没想到奚松和陈都统只是暗地里别苗头,明面上却是要保持你好我好的。
奚应雪再说这种话,自然显得短视和小家子气。
只是奚应雪却不觉得,在这一刻,她对姚轻黄有了深深的怨怼。
定然是她惹了父亲的憎恶,如今父亲才连带着对她也有了不满。
若不然以她嫡女的身份,父亲怎么会当着庶女的面不给她脸面地训斥她呢?
从书房告退后,她头一回到了侧厢处的佛堂。
门口一个婆子守着门,奚应雪让知意给她塞了些银子,又将知意打发走,孤身进了去。
佛堂内很暗,毕竟此处已经是奚府最偏远之处了。
姚轻黄跪在佛像前的软垫上,听见声音只以为是给她送饭的婆子,眼睛都没抬。
直到觉出不对劲才倏然抬头,直直冲着奚应雪的方向看过来。
双眸相对的瞬间,姚轻黄眼底爆发出剧烈的喜悦!
“雪儿,是你吗!你回来了,是来救母亲的吗?”
奚应雪强忍惊愕,面上却仍旧透出了几分。
无他,姚轻黄变得实在太多了,原本她虽也上了年纪,可保养得娇美皮肤也细腻,远远看去便是个养尊处优的美妇人。
如今皮肤松弛了许多,一双妙曼的眼睛下挂出厚重的阴影,瞧这不像是这府中的主母,倒像是陈氏一辈的人一般。
奚应雪一时说不清心底的感觉到底是恐惧还是厌恶,只是下意识地想远离。
那头姚轻黄却冲了上来,“雪儿,你回来了可有去见过你弟弟?他在老夫人身边,有没有人欺负他?”
原来奚耀早就叫姚轻黄接回了府中,当初那所谓的姚父的旧部压根就没将他带走,而是放在京城一处客栈。
只想着奚府若真的倒霉可便将奚耀交出去立功,至于那些银子,却是早就不见了踪影。
奚府若讨要,他便要将此事叫嚷开,坏了姚轻黄的名声,姚轻黄不得不吃了这个亏。
也是为此,她和娘家也闹得颇不愉快,以至于这会被禁足了,姚家还没收到消息来替她出头。
却说奚应雪,没料到自己的母亲见到她第一面,不是关心她在庄子上有没有受苦,而是关心她的儿子!
奚应雪一把推开了她,“母亲这话问得多余了,弟弟在祖母院中怎么会受委屈?”
姚轻黄面上有些难堪,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总要多几分耐心,解释道:
“娘是担心你爹为着我的糊涂迁怒你弟弟。”
不等她解释完,奚应雪陡然愤怒着道:“担心他被你迁怒,那我呢?我有你这样的母亲如今连带着也被父亲嫌恶。
奚耀还小尚还有未来可期盼,我却马上就要说亲了,你连累了我难道对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愤怒将她的脸硬生生扭曲成一个可怖的弧度。
姚轻黄怔怔地看着她,仿佛第一天认识奚应雪。
“你,你竟然怪我?我可是你母亲,生你养你一场,你不感恩也就好,怎能如此狼心狗肺!”
姚轻黄声音也大了起来,却只换来奚应雪的冷笑。
“你姓姚我姓奚,你是女子,为夫君生儿育女繁衍后代本来就是你该做的,我就算感恩也是该感恩父亲在外打拼,你有何功劳?
难道你还能不嫁人?难道嫁给别的男人你就能不生孩子了?父亲对你宽纵,你却如此背叛他,狼心狗肺的人是你。”
姚轻黄没料到这样一番话会从自己生下来的女儿口中听到。
她这辈子算不上坏人,唯有的几次算计,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女能够出头。
没想到她如此掏心掏肺的付出,在她女儿看来却都是理所当然的,她甚至比不上奚松?
可笑!可笑!
当初奚松到她家求亲,她可是下嫁!
诚然这些年她或许有对不起奚松的地方,可她独独没有对不起过自己的儿女!
“好,好,好!你既然看不起我,今天来找我做甚,总不至于是来看一看我过得有多差吧。”
奚应雪怒视她,满脸恨铁不成钢,“如今爹为了你都与我生疏了,你难道不会反省一二,想一想如何才能帮得上我吗?”
姚轻黄这会已经冷静下来了,单手抹掉脸颊上的泪,高傲地背过身去不肯再将软弱示人。
“我帮不了你,在你心中既然如此看不起我,何必来找我,自去找你看得上的人去。”
奚应雪跺脚,“你,你怎么如此冥顽不灵!”
姚轻黄毫无动容,“老爷命我在此潜心礼佛,你私自闯进来就不怕他再度厌恶你吗?”
奚应雪算是叫她捏住痛脚,恨恨地骂了一句:“没见过你这样心狠的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日后休想我再叫你母亲!”
说着便怒气冲冲离开。
佛堂里,姚轻黄倏然绽放一个哀戚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