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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应芷失笑,上翘的唇畔抿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这倒是合她的性子,一贯是个只知风花雪月,不知衣食冷暖的,夫人竟也不管?”

珠儿痴痴地看着她笑,“夫人当然管了,还派了贴身嬷嬷亲自去帮她收拾,却叫大姑娘赶走了。

大姑娘说既然对她狠心,就不要装腔作势要这慈母名声。”

她笑得冒傻劲,奚应芷拿扇子轻拍她的头顶。

“你这傻子,这些话也混说。”

珠儿叫她拍了一下却也不喊疼,捂着头顶仍是呵呵傻笑。

“二姑娘放心,奴婢有数的,这些话只对姑娘说,到了外头若是多说了一个字,奴婢将嘴切了给姑娘下酒吃。”

她叽里咕噜一下子便说了一大串,逗得奚应芷直乐。

不过她也知道珠儿是个嘴紧的,便也没多说,只问道:“大姐姐何时出府?”

珠儿忙道:“本来是说明日一早出发去庄子的,不过方才奴婢回来的时候,夫人身边的红绡已经来送了,说是备好了马车。”

竟是今夜就要出发?

奚应芷这会真有些吃惊了。

不过略想一想就明白,定然是陈氏给姚轻黄施压了的缘故。

说起来,姚轻黄对奚应雪真真是尽心了,只可惜奚应雪全然不领情。

这会她还真有些好奇,奚应雪抱着那包花种到了西郊庄子,真能过得体面?

珠儿看出她好奇,又道:“奴婢和知意说好了,让她定期写信给奴婢,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也算是咱们姑娘积德了。”

奚应芷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果然是个机灵的,宫中赏的点心,你拿下去和大家分了,算我借花献佛犒劳你。”

“多谢二姑娘。”

奚应雪出府,家里头的人都没有去送。

只有范云云自己拖着病体哀哀地哭了一路,听说事后又去了姚轻黄院子里好一阵哭求。

奚应芷听在耳里,发现自己居然一点波动也没有了。

她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人对自己的生母通常是很难释怀的。

譬如裴如璋,前世那个男人坚硬如此、剽悍如此,只要遇上展太后的事,他总要乱些许心神。

如今她面对范云云却再也不会因为她的种种偏颇之举而伤神,是不是说明她比裴如璋那个煞神更厉害?

奚应芷便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不知是不是心境变了,抑或是地位变了,她不再患得患失。

如今再想起裴如璋,她已经心平气和许多。

当然,这份心平气和仅仅维持到见到裴如璋之前。

“周梦楠,奚应芷,你们二人对大魏的情况可有所了解?”

翌日课间,季山长来了书院。

被点到名字的二人都有些懵懂。

还是周梦楠反应得快,瞟到守在门口的藏剑,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

“回夫子,学生素来都有翻阅游记手札的习惯,对魏国习俗虽说不上精通,却也略懂一二。”

季渊捻着胡子点头,又看向奚应芷。

奚应芷张了张嘴下意识要答话,想到什么后又心虚地敛下眸子,想了想才道:“学生不怎么知道。”

其实她是知道的,大魏作为裴如璋最耀眼的战绩,前世她没少听过。

不过这辈子作为一个懵懂无知的闺阁女子,她理应是不知道的。

季渊劝慰道:“不必忧心,正是怕你们对大魏一无所知,在宫宴上不小心出什么岔子。

陛下特意让端亲王指点你们魏国使臣的习俗,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

“当真?”周梦楠眼底闪过点滴喜色。

奚应芷也有些吃惊。

他和展诗都那样了,不是该花些时间来收尾吗?

这么快又出来招摇,难道是已经和展家谈妥了?

那前世展诗的夫君又该如何呢?

一连串疑问袭上心头,奚应芷有点乱。

季渊在旁边问她们要不要看端亲王记录魏国风俗的手札,她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摇头。

周梦楠眸中闪过不屑和轻蔑,冲着季渊行礼:“谢夫子指点,学生定会好生阅读王爷所写的手札。”

说着便伸手去接季渊手中几本书,看着封面上暗藏锋芒和锐意的字迹,周梦楠语气都轻了几分:

“学生若是有什么疑问,又该问谁呢?”

说这话时,她眼底隐隐有期待。

季渊没作他想,随口道:“你只管来问我便是。”

周梦楠便有些失望。

不过瞥到一旁迷茫着什么都没有的奚应芷,心头又暗喜起来。

端亲王为人淡漠桀骜,大燕人人皆知。

她隐隐有一种直觉,这回王爷特地送这些手札来书院,定然是为她而来。

再想得更深一些,接待魏使之事明明陛下钦点了奚应芷,可最终圣旨上却有自己的名字,未尝不是端亲王在其中出了力的缘故。

周梦楠将手札紧紧抱在怀中,只觉一颗心砰砰跳得极响。

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也知他的身份并非良配,可少女情谊不是什么理智能左右的。

这些年她忍受着静仪郡主的坏脾气呆在她身边,就是为了和他多上那么一会的相处。

这些年的守候和顾盼终归是有结果的,如今,他们之间好像更近了。

眼看手札都被周梦楠拿走了,奚应芷可怜巴巴地看着季渊。

虽然她自问并不会在大魏使臣面前露怯,可该装还是要装一下。

好在季渊对她很有几分耐心,安抚着道:“王爷的手札较为简略,若是对大魏一无所知之人便是看了也云里雾里。

不过你也不用着急,王爷既然接了这个差事,就不会让你一无所知地赴宴。”

奚应芷暗叫不好,忙道:“其实也不必麻烦,我跟着周姑娘一块看手札学就是。”

季渊却沉了脸,“两国会面不是小事,怎能如此儿戏。”

奚应芷无言以对,只能硬着头皮听他吩咐。

“散课后你来后山,我自会为你安排。”

“学生知道了。”

早知道,方才她就不藏拙了。

季渊走后,教室里顿时又吵嚷起来。

“梦楠,这手札当真是端亲王亲手写的?他不是武将吗?瞧着字迹居然如此有风骨。”

周梦楠将几本手札摆得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右上角,好让所有人都能看个仔细。

“季山长都说了,难道还会有假?更何况王爷虽是武将,满腹诗书不输状元,咱们第一次小考那幅画就是王爷亲手画的,你们难道忘记了?”

余光瞟到秦雪莹,周梦楠略带了三分讨好道:“郡主就在这里,你们若还不信自去问她,王爷的事情郡主是最清楚的。”

秦雪莹轻哼,“自然是王兄亲手写的,寻常人等想要看也要看看自己够不够分量。”

这话便是在影射奚应芷了。

方才季渊可是拒绝了她看手札的请求。

学生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明目张胆地嘲笑。

不论奚应芷出身如何身份如何,如今她已经得了景和帝和展太后的青眼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这帮贵女最是捧高踩低,同时也最是趋利避害。

当一个人获得了上位者的认可,哪怕只是一点点迹象,她们也会迅速将那人视作不能随意得罪之人。

奚应芷迎着秦雪莹的视线冲她笑了笑,“王爷的手札,不知郡主看过没有?”

秦雪莹不屑地轻嗤,“我自然看过,王兄书房里的书都是随我翻阅。”

奚应芷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郡主对大魏的了解,定然在我和周姑娘之上,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陛下和太后却没有选郡主接待使臣,当真是,啧啧啧……”

秦雪莹陡然涨红了脸。

这份差事她的确是不屑一顾的。

可她不屑一顾,和别人压根不考虑她是两回事!

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她心中便翻起滔天怒火,不过是为着体面强忍着而已。

如今奚应芷这样大剌剌地提起,无异于往她心头扎针!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妄议陛下和太后!”

她怒气冲冲朝着奚应芷挥手,却见这个素来有些怯弱安静的女子反常地架住她的手臂。

“郡主教训,臣女本不该抵抗。只是臣女面皮薄,挨一巴掌印子要七八日才会消。宫宴之日若是顶着巴掌露面,只怕丢了整个大燕的脸。

所以为大局着想,请郡主忍耐一二。等魏国使臣离京再来罚臣女可好。”

秦雪莹叫她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

她怎么敢!一个卑贱的庶女!

若是平日这种卑贱之人连见自己一面都难如登天,如今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蹬鼻子上脸大放厥词!

“好啊,好!我竟不知道麓山书院还有这样伶牙俐齿的女子。”

她猛地抽回手,却见奚应芷身子直直地站着,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拉扯而晃动,尽显上位者的淡然高贵。

一股无名火直窜天灵盖,秦雪莹反而冷静下来了。

“你以为得了陛下一丝青眼便可以与我平起平坐了?

奚应芷,不论你怎么争,怎么讨好贵人,都只能是棋子。真正高贵的人,不必争不必抢,生来就高贵。”

奚应芷深深地凝视着她,缓缓扯开一抹美极艳极的笑:

“郡主不必急着下定论,当初展太后在潼关时,也没想过今日会是六宫之主。你我之间,路且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