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被夕阳所染红的教室。
教学楼安静到好像空无一人,只有寒风从敞开的窗户中灌入室内,吹动窗帘发出的啪嗒声响。那舞动的姿态,如同燃烧的火焰般摇曳。
硝子怔愣了一瞬。她其实讨厌这样的悲凉的季节,这样血红的教室。更讨厌被留下来的自己。
可是坐在座位上偏头望去,在融化般的绚烂景色中,一道本来不应该出现的人影矗立在窗前。
漆黑的衣袍上投下道道阴影,随着脖颈间凌乱的绷带一同飘动。
硝子还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只是和砸落在窗台上的窗帘不同,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安静的像是梦。硝子眨眨眼睛,察觉到这或许就是梦境吧。
自裁般献祭了自身的笨蛋当然没有时间再来与等待的医生告别,所以硝子没能等到银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爬回来见她。
而是得到了奇幻的梦,醒来之后就永别的辞行道别。
“来履行约定了啊,禅院。”
“……是啊,”银时扭头看向她:“毕竟我们说好了吧。”
“都已经许下约定了,当然拼死也要完成。掏出借口只是打算赖账而已,是男人就要履行自己的承诺,就算要翻过炼狱山再从地狱爬出去,我也会来见你的。”
“因为你是我的医生吧。”
无法被反转术式治疗的身体,对于少女来说就意味着难搞的超纲题。
干脆将他扔给其他治疗人员也没关系,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可是硝子却舍弃了本来可以肆意享受的青春,用大块头的医学书籍填充了娱乐的时间,承担起这份额外的责任也要救他。
至今有好多次重伤都是在硝子的看护下休养好的,银时没办法漠视她的付出。
“没有了难搞的患者只是最开始会有点不适应而已,之后会变得相当轻松哦。”
“今后咒术师也不需要再和咒灵战斗了,校医工作会清闲到不可思议的,看着小鬼们的哭脸取乐就够了。”
“所以我们就到这里结束吧。”
已经不需要再承担起这份责任了。他轻松的说出了相当绝情的话语。
自顾自给出的结论未免太过伤人了,更何况他肯定一早就知道这个结局。
恐怕在硝子满怀着救人的赤诚之心许下约定时,他就开始思考到底要怎样才能干净利落的抽身而出了。
所以当初临行之际,银时才比面对夏油杰和五条悟时,还要迅速的从硝子那里逃走。
硝子刚刚回暖的心,因为最后这短短的话,又骤然冷了下来。
从内到外的寒意让她无法忍耐的颤栗起来,仿佛连拿惯了手术刀的指尖都被冷风冻结了。
椅子突然向后划去,发出相当刺耳的声响,盖过了硝子忍耐着什么而发出的喘息声。她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向窗前。
就算挨揍也是银时应得的。
银时做好了会被医生暴击的心理准备,可是冰凉的手掌只是捧住他的脸颊。细腻的温度从相触碰的地方弥漫开来,柔软的指尖如同轻风般拂过苍白的皮肤。
“还真是会让人生气啊,世界上没有比你还会给人添麻烦的患者了。可是如果要舍弃的话,早在十年前就应该放弃了。”
“我们说好了吧。到这个时候绝对会救你的,这就是我作为医生的责任,掏出来借口也只是赖账而已。我看到的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银时。”
“无论你背负着什么,你都还是你。”
硝子用魔法般的手指抹过漆黑的咒文,那些深深留下的烙印竟然真的化为乌有。
映入棕色眼瞳中的就是他原本的模样。稍微苍白了一点,更加疲倦了一些。
银色的灵魂闪烁于诅咒之海。银时依然还是那个样子,未曾改变过。
“你看,白诅已经消失了。”
“稍微往天然卷的脑袋里面塞一些你自己的事情也没关系吧。比起朝着全人类的潜意识下坠,还是回来更好。这才是更与你相符的结局,抱有得到幸福的祈愿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吧。”
银时自觉他才没有说过这种多余的情报,未来的归处应该是秘密才对。
等到完成了所有的约定,他就继续朝着意识之海下潜,而不是保持这种悬浮的不上不下状态。
生者也无法到访,逝者也无法进入。
在只有他一人的意识之海中,银时的状态应该也算是薛定谔的猫箱。
只要不打开箱子,猫的生死就并不明确。只要拒绝所有人,银时说不定就幸福的做着梦呢。
“我才没有做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只是太累了,打算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睡个觉而已。没有人正清净呢,回笼觉随便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硝子搂住他的肩膀。
吞咽着破碎的泣声,将头埋进了脖颈的绷带之间。温热的液体没入布料中,也濡湿了银时的皮肤。
内心有什么在瞬间断裂,越是紧紧抱住他,就越是清晰的感觉到重要的人在手中消逝。
银时没有迟疑的抱住她,心脏在此刻贴近。彼此之间却又默契的无言。
这一次拥抱就是最后的诀别。
“硝子——!”旁边人担忧的摇晃着她的身体。
“你突然失去意识了,硝子?!”
硝子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庵歌姬,她的脸上全然是担忧之情。
硝子想要开口去安慰她,可是刚刚想要发出声音,真实的泪水就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庵歌姬脸上的担忧更甚,她看起来甚至有些惊慌。硝子在高专时期就是平淡的作风,从业之后更是鲜少会有流露出强烈情绪的时刻。
可是现在的硝子却瘫坐在地上,捂住胸口强忍着痛苦的落泪。
“歌姬前辈……”
“好痛啊,为什么会这么痛。明明我都已经习惯了。”
庵歌姬只以为她是治疗中出现了突发问题。
连忙扶住硝子的肩膀:“硝子,深呼吸,慢慢的深呼吸。”
“继续维持不眠不休的治疗果然会出问题的,你又不是五条啊。”
庵歌姬将视线落在薨星宫中那个人的身体上。
重金储备的仪器在此刻充分发挥了作用,密密麻麻的线路连接着裸露的皮肤,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终末,肯定会以为这具遗骸只是睡着了。
硝子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行,我要救他。”
“从来不会求救的人,他刚刚来见我就只有一个答案而已。禅院觉得已经结束了,他自己都已经放弃自己了,所以我绝对要救他才行。”
庵歌姬将手重重压在硝子的肩膀上。
“只要你还没有放弃,在他彻底凉透了之前,都没到结束的时刻。可是你到极限的话,一切都完了。”
“这里有我来看着,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这次我们一起把他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