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思恬开了两次口,才发出声音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angel,小名叫星星”;
她一点儿也不怕人,说话的时候,眼睛直直看着她,仿佛将每个人都当做她的朋友一样,毫无局促和不安的情绪;
无论谁来搭话,她都能有问有答;
片场因为有这样一个小孩儿出现,大家不自觉将心态都放年轻了许多,说话都轻声细语起来;
只是她越表现的自信,越是显现教养优越的矜持,乔思恬心里就越难受;
但她还是强忍着情绪,将这场戏拍完了;
在导演说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她实在是受不了,大家逗弄angel的祥和,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不好走太远,所以她就想上一层楼,到楼顶站一会儿;
可是没想到刚上了半层楼梯,就看到一个女孩儿抱膝,蹲坐在那里;
看着应该是换的戏服,老式楼道光线昏暗,看的不是很清楚,但能感觉到她肤色偏黑,皮肤也很粗糙,特别是那一双手,一看就是干过很多活儿的手;
关节宽大不说,还黑瘦干巴,指甲缝里还有沉淀了许久的泥垢;
如果全是出自于化妆师,那还真是技艺高超;
在不经意的对视下,对方先避开了视线,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并将身体缩的又紧了一些;
乔思恬沉默的走了上去,推开了天台的门;
吹了一会儿风,心里的阴郁稍微褪去了一些,但是那张脸重现,带来的冲击,始终让她难以平静;
“好,321开始!”;
将所有的电源关闭后,楚妍锁好门,准备下楼梯,手机却忽然响了,她只在台阶上停留了一下,接通后就继续往下走着;
但是突然一个脚滑,竟然失足从最后几阶摔了下去;
好在她自己一瞬间侧身倒下,摔的不算严重,但是惨叫声将外面的人引的冲了进来;
一个瘦瘦黑黑的身影窜到眼前,楚妍忍着痛问道:“你是谁啊,这么晚了怎么会来这里?”;
虽然被扶了起来,但是脚腕还是有点疼;
楚妍扶着栏杆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晓得,这儿是帮人打官司的地方”;
这么说倒也没错,虽然带着口音,但总算是可以说话沟通的,楚妍继续问道:“所以,你来这里是为谁打官司?”;
“我,为我打官司!”;
她之前一直低着头,楚妍到这一刻,才看清她的脸,雨势渐大,她放下此刻回家的念头,转身说道:“跟我来吧”;
那女孩儿连忙说道:“等我一哈儿”;
楚妍看着她快步跑出去,然后拎着两个编织袋回来了;
刚想帮她拿一个,谁知对方连连拒绝道:“不用不用,我有的是力气”;
再次打开灯,楚妍先给她倒了杯热水,自己则去冰箱弄了点儿冰块,胡乱裹着一块抹布,一边冰敷一边问道:“你要打什么官司”;
“不对,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钱盼,是新林镇钱家村的,我屋里不让我读书,说是要我在屋里照顾我妹妹弟弟,现在已经开始给我物色结婚对象了,我不想那么早结婚,我还想读书,我们老师给我说,这事只有你们管的了”;
“她说,我的官司要是打赢了,说不定我们村里好几个姑娘娃,以后都能读书了,我是从屋里跑出来的,走了好几天问了好些人,才找到这里的”;
“姐姐,你可以帮帮我吗?”;
钱盼从刚进门的拘束,到此刻的迫切,心里做了多少建设,楚妍不得而知,但是她此刻就像个朝圣者,目光的坚决传递着心中的信仰;
忍住哽咽,忍住泪光闪烁;
楚妍放下冰块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下个月我就满十四岁了”;
虽然钱盼看着不大,但没想到年龄会这么小,楚曦想了一下说道:“可是你不需要舍近求远来这里,这件事你去找教育局就能解决了,你老师为什么会要你来找律师呢”;
钱盼听到律师这两个字,频频点头道:“对,就是律师,我们老师说,这里有一位蒋华律师,专门帮穷人免费打官司,我就要找她,她是在这里不”;
“是,蒋华律师就在这里工作,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老师要让你来找律师”,这一点楚妍真的很好奇;
钱盼放下杯子后说道:“教育局去过好几趟了,去一次,他们派个老师来屋里讲一哈,讲完就走了,根本没得用,有一回还在上课,我们村里一个女娃,都被屋里拉回去结婚了”;
“我这回来,还是她们给我凑的干粮,我是大家最后的希望了,要是这回还不得行,我们也都认命了”;
楚妍看着钱盼身上,旧的看不出款式和原本颜色的衣服,不知道是传了多少个人,才传到她身上的,两个编织袋也有补丁,鞋子更是混合着干泥和裂纹,又黄又旧;
“姐姐,我可以再喝一杯水吗?”;
“可以,当然可以”,楚妍端起杯子逃似的离开了商谈室,在饮水机前站定,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不知她在心中感念谁;
快速擦掉眼泪后,楚妍端着水杯走了回去,只见钱盼抱着一个已经干的掉渣的馒头,狼吞虎咽的嚼着;
还小心用手接着下巴,将所有的残渣收集在一起,最后混合着水一起咽了下去;
放下杯子后,流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更加让旁观者无地自容;
“cut,我这心里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洪响有些沉重的说道:“严老师,这真的是真实案例吗?”;
工作人员在观看这一段演绎的时候,心情也都有些阴郁,编剧被点名,当然要拿事实讲话;
“你们要是了解过,就知道钱盼这样的,已经算幸运了,在大山深处,比这样悲惨的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现实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加残酷”;
“我们就是要用这样的案例,告诉更多的人,任何风俗信仰不得凌驾于法律之上,她们只要愿意抗争,就会有无数人向她们伸出援手”;
这个案情不是为了让菜鸟律师成长,背后的立意,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法律存在的意义,以及它是如何成为底层人民,保护自己的武器;
一天的拍摄终于结束,没有收工的喜悦,所有人都沉重的沉默着;
“晓桐…”;
“嗯,我在呢”;
“你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一模一样的面孔,重复出现呢”;
“双胞胎吗”;
乔思恬轻轻摇了摇头,虚无的说道:“是angel,她真的很像我一个故人,我几乎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
晓桐也只看过一眼照片,但是她觉得也没那么像,或许有时间差吧,也许乔思恬见的早一些;
“不是小麦,是小麦的姐姐花容,她们几乎长的一模一样,只是命运太不相同了,挺讽刺的,一张面孔,两种人生”;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命运在补偿她,因为上一辈子太短暂了,所以又补偿给她一段新的人生”;
就像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