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众妙指着刘牧云说道,“你也去。”
刘牧云愣愣抬头,恍惚问道,“什么?”
方众妙极有耐心地重复一遍,“你也跟随老爷子去剿灭山匪。把你的同伴带上,包括暗中跟随我们的那十个人。”
刘牧云依旧是愣愣地眨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涨红了脸颊。原来他那些兄弟们早就被发现了。
“为何要带上我们?你们连夜赶去,杀完一二百人再回来,只怕用不了一刻钟。带上我们反倒碍事。”
方众妙直言道,“因为我想看看你的成色。”
我的成色?什么意思?刘牧云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胸膛里顿时热意翻涌。
女子会卜卦算命,也会相面之术。她曾说自己是诸侯命格。所以这是考验?通过了考验会如何?给权贵当狗吗?
若在以前,刘牧云千万个不乐意。然而现在,他抬起头看向女子清艳绝伦的一张脸,血液渐渐沸腾。
他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于是把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哨。片刻后,陆续有十人从黑暗的密林中走出,虽然满脸都是戒备,却还是坚定不移地来到火把下,展露于人前。
方众妙站起身说道:“出发。”
龙图立刻将她背在身后,率先奔向东南方。
东南方悬挂瀑布之处就是贼窝。卦象是这么说的,但真的准吗?看看林风,望望火把,再抛出三个铜板,就能洞悉这样的隐秘?若那白衣女子想知道世上所有秘闻,是不是都能用铜板算出来?
天下之大,却大不过她指掌之间。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不,有的。在南地,在临安,在繁华的陪都,的的确确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是她吗?
刘牧云一路奔跑,一路胡思乱想,胸膛里的热流来来回回激荡。
疾奔三十里,前方竟真的传来隆隆巨响,一座瀑布悬挂在断崖上,崖顶隐约有火光。
贼窟果然在这里!算一卦便知天下事,与传言更像了。刘牧云暗暗吸着气,快速跑向已等待许久的龙图等人。
他们这些猎户虽然没有内力,好在平时经常在深山里行走,也练出了极好的外家功夫。一口气跑几十里路不成问题。
“上山顶。”龙图背着方众妙掠向山巅。
其余人立刻跟上。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座巨大的山寨,木头打造的寨门足有数丈高,十分巍峨,几座了望塔上黑漆漆静悄悄,也不知是否有人隐藏在里面。
龙图把主上轻轻放下。
黛石也放下背在背上的余双霜,蠢蠢欲动地说道:“我先进去探路。”
方众妙却转身看向刘牧云,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带着你的同伴潜入其中,把寨门打开。当然,你若胆怯,也可以待在此处观战。”
胆怯?刘牧云从来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机会就在眼前,他若是不抓住,若干年后想起,只会狠狠扇自己两个巴掌。
给权贵当狗,他不愿意。然而给眼前这位白衣女子当狗……
他悄无声息钻入草丛,低不可闻地说道:“我可以为您开门,更可以为您看门。”
狗不就是用来看门的吗?
他的几个同伴并无二话,也都紧随其后。
龙图双手环胸,颇为好奇地问道,“主上,满意吗?”
方众妙摇摇头,笑而不语。
黑夜中,几道影子利落地翻过寨门,爬上了望塔,抹了几个山匪的脖子,然后滑下来,前往四周侦查,确定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聚集而来,便合力抬起沉重的门栓。
只听吱吱嘎嘎一阵闷响,巍峨的寨门打开了,门两侧燃起几簇火把。
龙图并指朝前一点,“上。”
黛石、阿狗、金山、银山、宝山便似离弦之箭,飞掠而去。寨子里的山匪也被吵醒,喊打喊杀地冲出来。
余双霜只看见密密麻麻一片火光,凌凌乱乱一地人影。
她感慨道,“我们五人,对面一两百人,优势在我们。”
龙图被这话逗乐了。
刘牧云等人打开寨门后并不找地方隐藏,也冲向山匪一通砍杀。他们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也没有高强的武艺傍身,能做到这一步已极其不易。旁的暂且不说,胆识的确过人。
直到此时,方众妙才略微颔首,赞道,“尚可。”
龙图好奇地问,“还有几轮考验?”
方众妙笑着呢喃:“再看吧。”
山寨很快被血洗,贼寇的尸体堆积如山。刘牧云半跪在地上,用捡来的一把大刀支撑着疲惫的身体,呼哧粗喘。
眼角余光瞥见一片素白的袍角缓缓而来,他立刻站起身,竭力控制着狼狈的呼吸,哑声道:“幸不辱命。”
方众妙静静看着他。
他英武不凡的脸庞渐渐涨红。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黛石的声音:“小姐,你看。”
方众妙转头看去。
刘牧云这才捂着憋闷的胸口悄悄舒出一口气。
只见黛石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女子走过来,其中几个女子怀里还抱着幼童。这些人或是默默流泪,或是哭哭啼啼,或是满脸木然。
黛石怜悯地说道:“小姐,她们都是被山贼抓来的村妇,咱们带她们一起上路吧。”
方众妙摇头道,“也不尽然。”
啊?也不尽然是什么意思?黛石满脸疑惑。
方众妙伸出细长的食指,点出几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你、你、你,你们出来。”
这几个女子浑身发抖,不敢出列。
方众妙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观你们面相,命宫中都带有血煞,可见平日里没少帮着这些山匪杀人取乐。你们是被抓来的,却也成了伥鬼。”
几个女子抖得更加厉害,一个个跪倒下去,哭着喊道,“没有,我们冤枉!我们没杀人!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她们!”
几个女子指着其余村妇,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白的。
其余村妇常年被她们凌虐,已经生了奴性,竟也纷纷点头附和。
方众妙不听不看,只是抬眸望天。等这些人哭够了,喊累了,心里的恐惧攀升到顶点,她才幽幽询问:“刘牧云,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又是考验吗?狗能为您看门,自然也能为您咬人。
刘牧云心念急转,霎时想到三个计策。下策自然是亲自动手除掉几人。中策是就地审问,找出几个奴性不深的村妇出来指认。上策是……
思及此,刘牧云把手中的大刀丢在几人面前,冷冷说道:“你们之中只能活一个。谁生谁死,自己决定。”
他话音刚落,哭得最厉害的一个女子就已经抓起大刀狠狠砍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
另外几人岂会束手待毙,自是联手对敌。刚才还哭得凄惨,现在却打成一团。
若是良善之辈,不会有这样的心狠手辣。若是天性懦弱,也不会有这样的果决狠戾。由此可见,方众妙并未冤枉她们任何一人。
不知打了多久,一名女子拿着沾满鲜血的大刀,遍体鳞伤地跪在地上,气息微弱地说道:“我,我活下来了。我可以走了吗?”
刘牧云侧过身,指着不远处的寨门说道:“你走吧。”
女子满脸愕然。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可以离开。她还以为这个男人会最后出手,把自己了结。明知道是离间之计,借刀杀人,女子却不得不从,因为她若是不下杀手,别人就会来杀她。
心要狠,手要毒,这是乱世中活命的教条。
女子用大刀支撑着身体,踉踉跄跄跑进夜色。山林像一头张口的巨兽,将她渺小的身形吞没。
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啸,惊动了飞鸟。嗅到浓烈的血腥味,附近的野兽已狂性大发,疾奔而来。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子在漆黑的山林中独自行走,其下场可想而知。
刘牧云仔细听了听,这才对着方众妙半跪下去,认真询问,“您可满意?”
方众妙轻轻笑了,“满意。与我同行一程,我送你一场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