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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章 窃取神位

“是李氏族人。”方众妙轻轻为黛石等人解惑。

李国公被抄家灭族,案件牵连甚广,层层盘查下去,足查了数月时间才终于有了结果。这是李氏宗族的一个旁支,也是最后发落的一批人。

押解这群人的官差上下打量牛车上的女子,脸色纷纷剧变。

也不知为何,女子分明长得这般出尘绝世,哪怕穿着一袭布衣也难掩其仙灵飘逸的姿容。然而,她静坐不语时,偏偏就能让旁人完全忽略过去,像是周身萦绕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而今她缓缓开口,那屏障便似烟云消散,展露出被遮蔽的一轮艳阳。这如仙佛临世的女子,不是当朝国师还能是谁?

几个官差慌忙跪地,口称圣安,手中不忘死死摁住少年。

对着方众妙吐口水的民众全都僵立在原地,脸色一片煞白。国师怎会坐着牛车出现在城外?还穿得这般朴素?不应该啊!是不是弄错了?

然而李家人并不管这个。他们只知道仇人就在眼前。

少年挣扎着爬起,又被几个官差强行按压下去。

他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只能竭力抬起沾满尘土的狰狞脸庞,咬着牙唾骂:“好一尊泥塑的菩萨!您这双洁白无瑕的双手到底沾染了多少鲜血?您身边呼啸的寒风又凝聚着多少冤魂?您不是开了天眼吗?可敢低下头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方众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白皙如玉的双手,又看了看四周的风,唇角绽开一丝玩味的笑容。

她虽然沉默以对,但她的一言一行看在少年眼中却都是羞辱,亦是蔑视。

少年恨到极致,不由地剧烈挣扎,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两个官差压不住他,另两个官差连忙帮忙。这些人想用刀柄敲破少年的头,却被方众妙轻轻摆手,无声阻止。

路人跪伏一片,耳朵悄然竖起,听那少年叫骂嘶喊,心中不免恻然。

平民百姓受权贵欺压残害,这早已不是新鲜事。只能说,天下权贵都是一丘之貉,国师也不像传言中那样是个好人。

“别闹了,消消停停地去挖矿吧。人斗不过天。”一个老翁藏在人群里低声劝说一句。

反正他也活了六七十岁,不怕被国师报复。一句话救下一条命,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投个好胎。

方众妙瞥了老翁一眼,脸上并无不悦之色。

少年哪里甘心,昂起头用哭腔喊道:“我爹早死,我娘含辛茹苦将我养大。她苦熬着日子,眨眼就是十六年。为此,朝廷还给我娘建了一座贞节牌坊,以此表彰她的贤德。”

“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平时从不作恶。我每日用功读书,早已考取秀才功名,眼看就能科举入仕,鼎立门户。只因李国公是家主,他犯了事,我们这些族人便要受牵连,这是天大的不公!我们不服!”

听见少年饱含冤屈的话语,旁支所有人都喊起来。

“我们不服!”

“我们冤枉!”

“国师草菅人命!”

跪在一旁的路人们也都大着胆子抬起头,去看国师。多么慈悲的一张脸,多么冷酷的一颗心。正是这样的高高在上,才倍加令人厌憎。

黛石很想走上去打烂这少年的嘴。余双霜却想得更多一些。

干娘修的可是因果轮回道。因果轮回道最忌欠下恶因恶果,所以行事更需小心谨慎。

少年一家如果真是被冤枉的,这恶因恶果必然会记在干娘头上,对她自身的修为、功德、气运,甚至寿命,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不行,必须帮干娘补救回来!

思及此,余双霜张开嘴,想说我干娘能为你们伸冤,却在这时,方众妙轻轻摆手,阻断了她的话。

少年还在申诉,语气十分悲愤,“我们平民百姓想要在这乱世活下来千难万难,而国师想让我们死,只需发一句话就可以。是不是唯有九族连坐才能彰显国师的天威?”

少年指着身后涕泗横流的族人,诘问道,“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在您眼里是不是一文不值?”

族人们纷纷跪倒在地,放声嚎啕,此处闹哄哄的一片,好似万鬼哭坟,景象凄惨至极。

许多路人也都红了眼眶,默默流下泪来。是啊,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活着太难太难!狗屁的国师,去他娘的圣人!

少年掀翻四个官差,踉跄着走到族人中间,握住一个老妇的手腕,哭道:“这个是我的奶娘,为了供我读书,日日夜夜都在做绣品,因此瞎了一双眼睛。她有何罪?”

老妇心疼地喊着少爷。

少年放开老妇,走到一个黝黑汉子身边,说道,“这个是我的车夫,夜里接我放学,路上遇到贼人劫道,为救我被打断了腿。”

汉子低头抹泪。

少年指着方众妙的鼻子,“我姓李,你将我卖到矿山为奴,我纵使背负冤屈,却也想得通,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可您为何连我家的仆役也不放过?李国公显耀之时,我们孤儿寡母不曾沾过他的光,我们家的奴仆更不曾拿过他半个铜钱!我们冤枉!我们冤枉!”

少年的嗓子已经沙哑,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身为修道人士,本应慈悲为怀,却妄造杀孽,当心老天爷降下神雷劈死你!”

他话音落地,四周的族人便都大声怒吼,好似要把这方天地闹个乾坤颠倒。

黛石和龙图冷眼旁观,隐忍怒火。

余双霜却越发担忧起来。干娘的因果轮回道若是沾上这些恶因恶果,说不定日后会跌一个大跟头。九族连坐太容易出冤案。

四个官差抽出腰间的鞭子,想要狠狠收拾这帮人,方众妙却抬起手,阻止了官差们的举动。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

少年踉跄跑到一个妇人身边,轻轻把对方搂在怀里,哽咽着喊了一声娘。母子二人额头相抵,悲伤啜泣,叫人看得一阵心酸。

李国公犯了事,凭什么让人家孤儿寡母填命?听说上个月也有一个李家少年从教坊司的高阁一跃而下,摔得粉身碎骨。那少年长相才华皆很出众,真是可惜了。

多少无辜之人,因着国师的一句话而枉送性命。国师这张菩萨面,内里却也是藏污纳垢!

路人暗暗在心里腹诽。那位规劝少年的老者竟明目张胆地摇着头,叹着气,对这个腐朽的皇朝早已不抱希望。

就在这时,方众妙徐徐开口了,“你说完了吗?”

少年用猩红的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

方众妙却略过少年,仔细打量他的母亲,再去看那奶娘和车夫,其余族人也都扫视一遍。

看罢,她缓缓说道:“我不知你属于李家哪个旁支,也不知审理你们的官员是谁,更不曾看过你们这桩案子的卷宗。但我可以开一开天眼,看一看你们面相,若真有冤屈,我定然为你们做主。”

少年挺起胸脯,仰头直视。依偎在他怀中的母亲却忽然低了低头。

方众妙轻轻笑了:“现在低头却也晚了。”

她在说谁?少年的头昂得很高,下意识地蹙眉,觉得这话莫名其妙。转而想到什么,他连忙看向母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只见母亲恨不能把脑袋埋入胸膛,竟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哭嚎震天的族人们也都没了声音,目光十分闪躲。据说国师天眼通神,洞察古今,莫非是真的?

妇人揪住儿子衣襟,急促说道:“浩儿,咱们赶紧上路吧,这是咱们的命——”

方众妙抬手打断妇人的话,“这本不是你儿子的命。他命宫里有廉贞、文曲诸星,来年或能科举入仕,官拜一品。若不是父母宫里有一团来自于你的煞气相冲,击溃了他的命盘,他本该高居庙堂,而非沦为阶下囚。害他的人是你,不是我,你自己心里应当清楚。”

妇人眸光闪烁,面色微变。

感觉到她浑身发抖,少年不由喊了一声母亲,嗓音却是颤的。什么叫做母亲害了自己?

方众妙盘坐在牛车上,轻轻拍打双膝,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位夫人,你太阴星落陷亥宫,可见平日里阴德有损。”

“福德宫被擎羊、陀罗双煞夹击,化忌黑斑,可见你表面行善,实则敛财。”

“天梁本为清贵之星,被劫煞冲破,入了迁移宫,可见你平日里没少做巧取豪夺之事。”

“恶事做得多了,你禄存带已经遍布裂痕,正财星因此破损,为谋生计,只能靠横财。

“似你这样的面相,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方众妙微微倾身,定定看着妇人,说道:“你养活儿子的手段是放印子钱吧?利滚利,团雪球,十个铜钱的债务,在你这里一辈子都还不完。被你逼至家破人亡的贫苦百姓应当不少。”

放印子钱?母亲吗?少年低下头愣愣地看着母亲这张慈悲的脸。

妇人疯狂摇头,仿佛受到莫大的冤屈。

方众妙却不再理会她,指着那个老妇说道,“你这奶娘不是刺绣花了眼,是数钱花了眼。她与你母亲的面相大差不差,却有对宫贪狼化禄,比之旁人更贪婪几分。只怕你母亲的嫁妆银子都被她拿去放了高利贷。”

奶娘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她的确偷拿了夫人的嫁妆银子放贷,国师这双天眼把她的魂魄都看透了,她岂能不怕?

方众妙指着车夫说道:“他表面是你的车夫,实则是讨债的打手。你放学路上被劫道,不是招惹了贼人,而是你母亲和这群伥鬼造下太多罪孽,引来了仇人。”

“你说我两手沾满鲜血,却不知你母亲为养活你,不知逼死多少人。你享用的珍馐,穿戴的华服,翻阅的古籍,交予先生的束修,哪一样不是用贫苦百姓的鲜血换来的?你在这里喊什么冤?”

少年看看母亲,再看看奶娘,然后又去看车夫,三人全都以手掩面,瑟瑟发抖。

男囚、女囚关押在不同的地方。主家、奴隶也关押在不同的地方。是以,几人分头受审,对彼此的情况全然不知。

少年一门心思读书,什么脏事都不沾,故而未被严刑拷打。案子了结,他直接就被发配,自然也就不知道族中上上下下都是恶贯满盈。他全当大家与自己一样,都是清清白白的。

而今,见到几人恐惧心虚的模样,他才终于从含冤受屈的悲愤中明白过来。然而明白过来之后,席卷他的是更多的痛苦和悲哀。

他不愿相信国师的话,转头去看几个官差。

其中一个官差撇嘴冷笑,“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回衙门取来结案文书给你看,叫你死个明白。”

少年前后摇晃,慢慢跪了下去。

路人们听到这里恨不能把方才吐出的唾沫捡起,全都涂在这群囚犯脸上。权贵离他们很远,只要不去碍眼,总不会有事。但放印子钱的却离他们很近很近。

身边总有人被这些豺狼逼得家破人亡,也总有人卖儿卖女,骨肉分离。一个铜板的外债,这些恶鬼能算出十两银子的利息。他们平时吃的哪里是珍馐,分明是大家的血肉!他们穿的也不是华服,是剥下来的人皮!

不知谁抓起一粒石子朝这群人打去,于是所有路人都捡起石头一通乱砸,口中骂骂咧咧:“谁说国师冤枉了你们?你们搜刮民脂民膏,被卖去挖矿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你们这种人都该死!”

雨点般的石头落下,少年很快被砸得鼻青脸肿。他的母亲连忙扑到他身上,挡住所有攻击。其余族人蜷缩在地,紧紧抱头。刚才还在喊冤,现在却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

不曾见过国师,他们还以为“洞彻天机”只是谣传而已。

那位六七十岁的老翁用袖子遮脸,悄悄躲到人群后面。要不是国师脾气好,他这把老骨头恐怕会稀里糊涂折在此处。

方众妙抬起手,眼眸微微流转,淡淡的目光扫过全场。

喧闹的地界瞬间安静下来。

“你们冒犯了我,须知渎神是死罪。”她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的心都狠狠震颤了一下。

渎神?国师怎会使用这个匪夷所思的词?她竟敢以神明自居!

黛石和龙图等人只觉得惊疑,余双霜却吓得面无人色。

因果轮回道,讲究的就是一个事事有因,处处结果。凡有所谶,皆会应验。凡有所为,总留痕迹。

干娘说自己是神,这句话结下的因果太大太大,大到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干娘就不怕惹来天大的麻烦吗?

想着想着,余双霜竟是冒出满脑袋冷汗。她快步走到牛车边,用力拽了拽干娘的衣袖,暗示对方莫要如此狂妄。须知天狂有雨,人狂有祸!她能穿越过来,便知世上真的有神!窃取神位能有什么好下场?

方众妙轻轻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扬,笑容玩味。她揉着余双霜的脑袋,低不可闻地说道:“看破不说破,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