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四年,七月下旬,正宜嫁娶,皇城庆城出了一件大事,整个街道上都是井井有条的马车,红色的绸带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街上人流涌动着,却都只是远远的看着花轿,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只能看着众多随行的侍女,以及这数里的红妆。
众人纷纷探头去观望着难得一见的帝后大婚,上次这样的场景还是十年前,下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帝后大婚,可不是年年都有的,这次进京算我们运气好,竟真的遇上了。”
不知从何处来的商队驻足看着这场面,带头的那人鬓间头发微白,白色的围帽戴在头上,腰间的饰品看着就不像中原的东西,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了。
“听说,这丞相家的千金可不是自愿嫁过去的,万一冲喜冲过了头,可是要遭殃的,啧啧啧……”
旁边卖猪肉的大妈和路过的几个行人站在一起,看着这一路的喜气,这就讨论了起来。
“哎,我也听说了,当今的这位身体可不好,不似当年的那位兄长,不然可还不知道这位相府千金要嫁给谁呢?!”
当今的圣上姓徐,名以墨,天生体弱多病,据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具体是什么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不知道。
众人只知道他能活到今日实属不易,一出生就带病,天生就是药罐子,大病小病不断,身子从小就亏空的厉害。
“可不是嘛,可惜当年那位离去的突然,也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当今的这位,也才登基不过四年,身子也不好,可惜了这位千金,竟要这么嫁出去。”
至于她们口中当年的那位呢?他是徐以墨的兄长徐照林,可惜呀可惜,在皇位上待了也不过五年,五年前突然离世,只留下了一个小女儿。
“没办法,太后和长公主一起下的旨意,说是什么钦天监算出来,说什么这位小姐是贵人,便要这位小姐来冲冲喜。”
这位太后自丈夫去世之后,辅佐大儿子徐照林登基,千辛万苦的坐稳了皇位,可是不了大儿子就这么去了。
当年,太后一度哭晕在儿子灵前,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场景现在想起来都是让人止不住心碎。
云妡柔坐在红色的轿子里,脑子里回想着统子的声音,她一下两下还没从上个故事里缓过劲来。
【宿主大大,这边可以为您提供忘约丹,可以减轻之前故事的影响噢,么么哒。】
“……??”
有这东西,你不快点拿出来!?云妡柔揉了揉眼角,看了一眼界面,一颗丹药5000??!
这丹药怎么这么贵??不靠谱的系统来抢钱了,不过没事她积分多,买一颗忘约丹,现下还剩。
不亏不亏,反正她要的是寿命,而不是积分。她的寿命已经增加至80多年了,想想就挺美的。
【宿主大大,不可以骂统子噢!大大,统子本身就挺废的,不要骂统子噢。】
你还知道你挺废呀!?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统子,算了,自认倒霉吧!
云妡柔在脑海中思考着原主的记忆,她本是丞相府嫡出的小姐,据说是天生自带异香,母亲是南边来的异族人。
她自然也是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她天生异瞳,一双眼眸自带异域风情,又美又媚。
她那如丝般柔顺的秀发,闪耀着的光泽;一双大眼睛犹如深邃的湖泊,明亮而动人;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微上扬,露出迷人的微笑;皮肤白皙如雪,细腻得如同瓷器一般。
她母亲生了弟弟,没过两年便病逝了,独留两个孩子在府中,不过两年,她的父亲便将小妾扶正,如此便成了她的继母。
她母亲唯一留给云妡柔的东西,就是她常年挂在脚上的脚镯,脚镯上挂着铃铛,声音不大但也能听到细微的声音。
云妡柔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异域风的,也对她好歹是以相府小姐身份出嫁,自然不会是她想象的那种露脐装。
云妡柔的神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轻轻掀开轿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
随着队伍的前进,云妡柔终是下了花轿,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宫殿。
殿内弥漫着浓郁的香气,云妡柔任由他们摆布,缓缓行了礼。
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1]。
成双成对,喜结连理。
白首同心,善始善终。
帝后婚礼繁杂,云妡柔顶着个红盖头,忙活了一整日累得要死,东倒西歪的倚靠在床边。
“夏沫,我快要饿死了,去给我弄些吃的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云妡柔只觉得自己饿得不行了,估计这会应该还没那么快有人来。
“小姐,陛下还没来呢!这样不合礼数吧!”
夏沫是她的贴身侍女,拎着帕子站在她身边,她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最知道自己的心意。
“怎么可能这么快?!我不信,我先吃点东西吧!!”
云妡柔说着就掀了盖头扔到床边,环视一圈看了看四周,这宫殿古色古香,本有几分熏香的,但是她的身上自带了香味。
两种香气相合整个屋子都香喷喷的,最重要的是香味还不难闻。
她走到桌边坐下,无视了桌上的合卺酒,拿起糕点往嘴里扔着,吃了老半天。
这时许久未动的门突然被打开,云妡柔口中还藏着未吃完的糕点,看到来人之后,更是半张着嘴傻在了原地。
只见来人一身华丽的婚服,上面用金线绣着帝王专用的龙纹图案,栩栩如生,仿佛要从衣服上腾飞而起。
那龙身蜿蜒曲折,鳞片闪烁着金色光芒,龙眼炯炯有神,透着威严和霸气。
婚服的领口、袖口和下摆处都镶嵌着珍珠和宝石,璀璨夺目,彰显出无尽的奢华与尊贵。
桃花眼里有几分温柔,五官却是极为柔美,脸色也并不好,因为常年病着有些苍白,身子看着也有几分单薄,看着是个文弱的温润公子。
徐以墨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小皇后跟个小仓鼠一样嘎嘎吃着糕点,这就是钦天监说的贵人!?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腮帮子都圆鼓鼓的,看到他进来嘴巴都张大了,傻傻的看着自己。
这个模样有几分可爱呢?本来还觉得母后这懿旨下得草率,现在倒觉得好像并不反感。
他这样想着,走到她身边对着夏沫挥挥手,很快屋里便只有他们两人。
“咳咳咳……饿了,那就找些吃的,想吃就吃点。”
徐以墨轻咳两声,缓缓的坐到她身侧,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云妡柔这才回过神来,犹如大梦初醒一般对着他行礼,又好似觉得哪里不对。
只见她做贼心虚似的遛回了床边,拿起了盖头盖上,乖乖的坐在床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徐以墨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扬起唇角,眼里有了光亮,多了几分活力与生气。
“陛下,臣妾觉得,有些饿了,所以,所以稍微尝了一口。”
徐以墨听了她的称呼,微微蹙眉有些不乐意,看着桌上糕点的残骸,淡淡的说着。
“咳咳咳……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可以放松些,我也不喜欢这些规矩,挺累人的。”
云妡柔顶着个盖头,视线被挡着什么都看不清,压下心里的七上八下,想起来他的声音其实还挺……挺好听的。
“那……我,陛下想要妡柔如何称呼??”
徐以墨听着她如此直白的话,似乎有几分高兴,低眉垂眸轻笑:“阿柔,我这样叫你好嘛?”
云妡柔点点头,还不等她反应,眼前突然有了灯火的光亮。
原是他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掀了盖头,惊艳了她的眼眸,他这绝美的容颜,带着几分病气还真是,怎么不生个女孩呢?!
“我在这皇宫里没有多少朋友,不喜欢皇宫的繁文缛节。”
他受够了皇宫规矩的束缚,所以没人的总喜欢自称‘我’,而并非‘朕’。
“所以私下你叫我……阿墨,我小时候,哥哥姐姐叫我小墨,我想你的称呼与众不同些。”
徐以墨说话的语气总是淡淡的,轻轻的,他的眼中也有几分惊艳之色,明明已经见过,但掀了盖头的她就是不一样的。
温红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烛火虽亮,但仍有明暗之分。
这色调之下的她,她的那双异瞳好看极了,落在他眼中有着几分魅人心头,引得他心头一颤,一时竟也看呆了眼。
“阿墨!?”
云妡柔眨巴着眼睛,嘴唇微张,轻轻的叫着他的名字。
“咳咳咳……咳咳咳……阿柔,咳咳咳……”
徐以墨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咳嗽的都快要喘不过气来,身体都有些颤动。
“阿墨!你没事吧!!?”
云妡柔匆忙之间扶着他,扶着他坐在床边,替他顺着背,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就这么出事。
“无碍,老毛病了!我这身子一直都是这样,难为你了。”
徐以墨咳嗽了半晌,脸上也多了几分的红润,眼角多了几分的嫣红,咳出了几分的泪珠。
真真好一幅病弱的美男图!!真真是好看极了!!
云妡柔有几分看呆了,盯着他的目光愈发深邃。
“阿柔,为何这般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好看。”这两个字脱口而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率先出击。
云妡柔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说了出来,有些羞耻的红了脸。
“……”
半晌不见他说话,云妡柔才侧过头去看着他,却发现他的耳垂早已红透了。
这人是不好意思了?!不成想他竟然如此纯情??
徐以墨被这直白的赞赏弄得愣了神,他自幼就长的文弱些,却也没人这么说他。
这一日,他第一次看一个姑娘看呆了眼,也第一次有人看着他看呆了眼。
长这么大,他遇到太多人,他们看自己都是带着同情,心疼或者可怜的眼神。
哥哥姐姐都同情他的病,母后看着他也是心疼的眼神,只有眼前的姑娘是不一样的。
兄长在的时候,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永远的躲在哥哥姐姐身后,可是徐照林他死了。
现在,偌大个皇宫除了母后,就只剩下了他和他的双胞胎姐姐,也就是书瑶长公主了。
他一个病秧子,上位之后每日也算是兢兢业业,又有姐姐偷偷协助,也能平定朝堂,震慑群臣。
可是就算如此,他也清楚的知道,有不少的臣子也在暗戳戳的数着日子,等着他什么时候一命呜呼。
兄长只有一个女儿,他若是也早早去了,不曾留下一儿半女,那这天下势必又起纷争。
母后为了他求遍了名医,也求遍了连天神佛,但是他是不信的!!
若这世上真有神佛,为何从未现身?!为何不曾睁眼看看这人世间的苦难与不公!?
“那个……阿墨,你的病肯定能好的,不要那么快放弃。”
云妡柔又一次的选择转移话题,她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但是终归是良言,不至于丢她出去吧!
“阿柔的话,我记住了,我不会放弃的。”
他刚刚咳嗽过,嗓子还有些沙哑,原本温润的声音此刻也有些磁性,听得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为了母后和姐姐他也不会放弃的,他永远都不会放弃。
“我知道,你不是真心要嫁给我,我这身子也不知道能撑个几时,你若不愿意,我们也不必……”
徐以墨的语气听着也平平的,但是紧握的拳头却也透露着他的紧张。
“阿墨,你这是要赶我出皇宫?!我们不是夫妻吗?”
云妡柔抬眼看着这人,其实她也明白,他是不愿强迫自己。
“咳咳咳……我只是不想耽误了你!不会赶你出宫的,我会给你该有的尊重。”
徐以墨说着眼中的眸光淡了淡,嘴角带着几分无力的笑,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温柔的光。
“若有一日,我不在了,那便还你自由,愿你余生平安顺遂。”
[1]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清】程允升《幼学琼林?卷二?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