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降临,冷峻的月光穿透云层洒在枯孤岛上,草屋外科马恩那粗犷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道:“把他们拖进去!” 随着这声令下,被绳索紧紧捆绑的卡萨?普帕姆、杜布拉克?卡姆、库尔楚三人,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被带到了乔玛家先祖石草屋前,而他们的身后面还跟着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恍惚的阿基里塔斯。
浑身湿透、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的杜布拉克?卡姆偷偷抬眼,看到草屋内依旧面无表情站在屋内的赫斯,心中的怨恨瞬间涌起,不禁冷笑道:“今天算你命大,要不是有那些‘黑脚鸡’给你撑腰,我们早将你碎尸万段!”说着开始如同鬼魂般用力尖笑。
科马恩紧握着手中的弯刀,眼睛里闪烁着怒火,偷偷观察着草屋内赫斯的脸色。
鼻子上鱼骨被扯掉而鼻头豁口的卡萨?普帕姆也毫不示弱,挺着本就突兀的鸡胸,谩骂道:“你用这些外族人埋伏杀戮族人,你是鲁姆图的罪人,是乔玛家的羞耻!”
赫斯静静地打量着草屋外卡萨?普帕姆和杜布拉克?卡姆那死硬的嘴脸,感觉似乎因月光照射而更加扭曲,于是默然地走到先祖石前,似乎在祷求先祖见证这发生的一切。
屋外,族人们越聚越多,嘈杂的人声在夜晚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乔玛努努在卡玛什的搀扶下,缓缓来到草屋外,宛如尊古老的雕像般站立良久,这才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却有力地回身向族人们道:“鲁姆图的兄弟姐妹们,你们熬过来了,我身为所有鲁姆图人的努努,我会在先祖面前诉说你们的经历,讲述你们的苦痛,表明你们的忠贞。你们中有乔玛部族的,也有未离开的兄弟部族,甚至还有卡姆和普帕姆的族人,我都知道,但这三天是我们鲁姆图世代相传的渔兰节,在这个神圣的节日里,本不允许部族间复仇厮杀,可今天却血流成河,这是为什么?是我们内心的贪欲,那是先祖时时刻刻告诫我们要远离的贪欲,卡萨?普帕姆和杜布拉克?卡姆索要塔布提金河,赫斯给了他们;索要厄姆尼人的刀枪,赫斯也给了他们,这件事尽人皆知。但他们今天却带着几万人和刀枪前来,如今的乔玛部族,没有渔场,没有灯芯草田,只能靠着水妖驱赶来的鱼群、与黑水沼泽修好换来的盐路,还有日夜编制草席勉强维持生计,这些都是赫斯在生死边缘游走换来的。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被嫉妒和贪婪蒙蔽了双眼,甚至想要将我们灭族,就算他们得逞,又有谁能在这枯孤岛上生存繁盛呢?今日胜败已分,罪魁祸首也已束手就擒。但先祖说过,尹更斯湖是所有鲁姆图人的,众人之心才是先祖之心,所以,对于他们的处置,由你们来决定,我不会干涉,也不会求告先祖的神谕!” 乔玛努努的话一句句清晰传到到了人们耳中,人群中逐渐开始响起杀杀杀的呼喊,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高,最终合声般震耳欲聋。
卡萨?普帕姆和杜布拉克?卡姆听完乔玛努努的话,又看着人们的呼喊,顿时慌了神,惶恐地挣扎着,想要挣脱绳索的束缚,嘴里嚷嚷道:“你们就是想借刀杀人,弄死我们独霸尹更斯湖!”
失明的乔玛努努循声回头,将脸扭向卡萨?普帕姆和杜布拉克?卡姆,大声呵斥道:“到现在你们还在想着这些!”
草屋前的乔玛族人们听到这话,顿时群情激愤,纷纷怒吼道:“摘了他们的心!” 那一声声怒吼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早已按捺不住的科马恩使了个眼色,几个身强力壮的族人立刻上前,将卡萨?普帕姆和杜布拉克?卡姆死死地固定住手脚,科马恩提着狗腿刀,大步向前,刚准备对二人开膛摘心,就在这时,赫斯突然推门而出。
科马恩看到赫斯,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丧气地收起狗腿刀,憋气地站到一旁,眼神中还带些许不忿。
赫斯迈步来到卡萨?普帕姆和杜布拉克?卡姆面前,静静地打量着他们那油滑鬼祟的脸,声音平静道:“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杜布拉克?卡姆昂起头,眼中闪过丝恐惧,但还是恶狠狠地说道:“想活!我服了!”强装却带着颤抖的声音,透露出内心的恐惧与求生欲。
赫斯微微一怔,目光转向卡萨?普帕姆,冷冷道:“你呢?”
卡萨?普帕姆察觉到有一丝生机,连忙嚷嚷道:“我要公平!”
躲在人群中侧脸偷瞄的阿基里塔斯,听到这话,脸色蜡黄,身体颤抖地缓缓走到赫斯面前,带着丝颤音道:“应该惩罚,挖去他们的眼!” 说着抬起发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父亲和卡萨?普帕姆的眼睛。
杜布拉克?卡姆顿时大怒,破口骂道:“你这个孽种...”
赫斯轻轻抬手,打断了杜布拉克?卡姆的话,死死盯着他和卡萨?普帕姆,神情复杂道:“你们部族曾经庇佑过我们乔玛家,所以我可以再次宽恕你们,这是最后一次,但乔玛家不会再庇护你们!” 说着轻轻瞟了眼躲在他们身后的库尔楚,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
卡萨?普帕姆和杜布拉克?卡姆听到这话,顿时呆愣在原地。
阿基里塔斯忙再次颤抖着腔调道:“挖...眼睛吧!”
赫斯面露苦涩,回头看着祈求般望向阿基里塔斯,嘴角抽搐道:“死了那么多人...”随即哽咽说不出话来,又抬头疑惑地望向手里还举着狗腿刀的科马恩。
科马恩哀叹一声,抬脚将二人踹倒在地骂道:“滚!”
卡萨?普帕姆听到赫斯好像真的要放自己走,连忙扭过被繁星照得冷白的脸,急切道:“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说着转过身,与杜布拉克?卡姆用牙齿咬着,互相解开绑缚的皮绳,随后起身将低头不语的儿子库尔楚拉到身边,恶狠狠地对赫斯说道:“赫斯,你记住,是你杀了那么多同族!” 说完三人快步向湖边逃去。
默默站在一旁的乔玛努努挪着步子来到近前,她竖起耳朵,听着还在远处骂骂咧咧的杜布拉克?卡姆,低声向赫斯说道:“他们恶习难改的!”
赫斯听着乔玛努努的话,轻轻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回身走进先祖石草屋,缓缓关上了栅栏门,关门的声音如此之轻,仿佛是对过去恩怨的告别。
阿基里塔斯看着已经消失在夜色中的父亲与库尔楚父子,心中一阵恍惚,缓缓走到先祖石草屋前,伸手刚想推开那扇栅栏门,却又像触电般畏缩地收回,于是望着紧闭的门,喃喃自语道:“赫斯,你说话救救他们吧,你不说话,他们活不了的!” 然而,草屋内却久久没有回应,阿基里塔斯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无奈地叹口气,忙转身向湖边奔去。
繁星闪烁,冷森的星光洒在湖面上,将不停拍打湖岸的浪花照得雪白,如同一片片破碎的银鳞,卡萨?普帕姆和杜布拉克?卡姆来到湖边,看到一艘装满尸体的独木舟,于是不顾一旁乔玛族人的阻拦,撕扯着将这几人驱离,爬上了独木舟,边往水里扔那些尸体,边向站在岸边的库尔楚催促道:“快离开这里!”
“你们要去哪?” 阿基里塔斯气喘吁吁地赶到不远处,呆呆地问道。
眯眼张望的杜布拉克?卡姆看到是儿子,忙压低声音道:“阿基,你也快来,赫斯以后肯定会整死你的!”
阿基里塔斯紧皱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丝迷茫,恍恍惚惚道:“只要你们向赫斯好好认错,乔玛家就会庇护你们,现在回去求他,或许...”
“你儿子脑子进水了,别管他!” 还不等阿基里塔斯说完,卡萨?普帕姆打断骂着,又拼命将小舟向深水中推着,可小舟却纹丝不动,于是顿时惊慌失措大骂道:“又是水妖在捣鬼,赫斯想让她弄死咱们!”
杜布拉克?卡姆见状,急忙跳到水中,拼命解着岸边木桩上的绳索,嘴里骂道:“你被吓得丢了魂,这是那些黑脚鸡的船,他们喜欢拴着破船!”
阿基里塔斯趁机狂奔跑上前,神色恍惚道:“你快去向赫斯求情,只有他发话,你们才能活命,快去快去...”说着用力拉扯着父亲杜布拉克?卡姆胳膊。
杜布拉克?卡姆不耐烦地狠狠推开阿基里塔斯,骂道:“你这个天天和虾赤郎玩的蠢货,早晚会跟着他丢了命,快滚!”
阿基里塔斯被推搡倒地,依旧不甘心地挣扎着爬起来,上前死死抓着船梆,哀求道:“现在还不晚,快回去求求他,我保证...” 可话还没说完,他便觉得腿上有股凉意袭来,低头一看,只见小腿上有道细线开始往外渗血,殷红的鲜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而脸色阴沉的库尔楚甩了甩洛兹短剑上的血迹,向愕然的杜布拉克?卡姆呵斥道:“快推船,他纠缠会害死咱们!”
“这个时候你还偷赫斯的剑?” 阿基里塔斯盯着库尔楚,满脸愕然地说道。
杜布拉克?卡姆忙低头看看阿基里塔斯腿上的伤,脖子瞬间涨红,刚想破口大骂,却又无奈地用力将独木舟向湖中推去。
被洛兹短剑几乎削断小腿的阿基里塔斯跌坐在地,满头冒汗,痛苦地将肩头的红章鱼放在伤口处,说道:“帮我固定好!” 说着还想要起身阻拦,但小舟已经进入齐腰的深水,库尔楚三人开始奋力划着船向远处逃去。
星光忽闪,红色的血水顺着阿基里塔斯的腿缓缓漂起,在水中扩散开来,站在水中的阿基里塔斯感到阵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他刚伸出手,却见那艘小舟又快速朝岸边而来,正当阿基里塔斯面露喜悦之时,却发现小舟后面跟着数十艘独木舟,站在独木舟上的卡姆族人们手持鱼骨标枪,一支支向这边投掷过来,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雨点般落下。
杜布拉克?卡姆三人回头张望,惊恐地躲闪着,最后纷纷跃入水中向岸边逃来。
阿基里塔斯瘸着腿,忙挥手喊道:“住手,他们是你们的安坦!”
但数十艘独木舟上的族人却似乎看不到阿基里塔斯,纷纷跳入浅水,举着鱼骨标枪,如同凶猛的野兽般追杀库尔楚三人,等三人仓皇从阿基里塔斯身边经过逃到岸上,卡萨?普帕姆回身看看那几十个眼神憎恶的族人,忙结结巴巴道:“我是你们的头人...” 可话还没说完,便被支鱼骨标枪射中腹部,身体向后仰去,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库尔楚转身想逃,也被精准的标枪射穿大腿,跌倒在地,痛苦地挣扎着向乔玛部落爬去。
拖着断腿拼命上前的阿基里塔斯猛挥手臂,试图阻拦族人们,但这些族人已经围拢上前,毫不犹豫地将杜布拉克?卡姆三人刺成马蜂窝,随后,他们将血泊中的三人翻过身,借着月光确认身份后,拔出鱼骨刀,准备取下首级。
“别!” 浑身哆嗦的阿基里塔斯用尽全力,虚弱地喊道。
人们回过头,都眉头紧锁地打量着对面的阿基里塔斯,然后又互相低声耳语,缓缓走上前道:“阿基,要是他们三个活着,咱们和普帕姆家将会永无宁日!” 说着低头看看贯穿阿基里塔斯胸口那支标枪,有些慌乱道:“我们不是...”
阿基里塔斯开始迷迷糊糊,身体瘫软地向地上倒去,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只见族人们正坐在地上,侧搂着他,努力防止那支标枪着地,而那只眼睛晶亮的红章鱼正在他胸口向上爬着,突然,它一跃钻进自己口中,感觉阵阵窒息的阿基里塔斯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
东升的太阳缓缓升起,金光抛洒,给这座岛屿带来了丝温暖。乔玛部族的先祖石草屋前,几名卡姆和普帕姆族人爬俯在地,其中一人双手将洛兹短剑举过头顶,向默默不语的赫斯道:“我们杀死了杜布拉克、卡萨父子,愿意以死谢罪,只求乔玛部族能宽恕我们两家以前的罪过!” 他们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愧疚与恐惧。
赫斯肩膀耷拉着,面容憔悴脱相,他望着地上四具尸体,眼中满是悲切:“那阿基呢?为什么要杀死他?”
卡姆族人忙抽泣着道:“是误伤了他!而且他的腿上的伤口也不是我们所为!”
赫斯乔玛缓步上前,看着地上四张熟悉的脸庞,发呆良久后,缓缓道:“回去通知你们的族人,咱们几家不再有任何恩怨,渔场和草藕还照旧归属。”
跪趴在地上的卡姆和普帕姆族人听到这话,都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乔玛努努叹着气上前,瞪大那灰白的眼睛道:“你们去吧,给死去的人以水葬,不要有仇怨,要像赫斯般宽恕。”
“把阿基留下!” 赫斯动容道。
等几人抬着杜布拉克、卡萨、库尔楚的尸体向湖边走去,赫斯俯身在阿基里塔斯身边,看着他那似乎还在微笑的嘴,用手轻轻抚摸着他那布满章鱼吸盘印记的肩膀,呢喃道:“你既然不喜欢水葬,那就埋在这里吧!”
卡玛什看着这一幕,不禁呢喃道:“好惨,我们终将得学会接受无法接受的事情,毕竟我们都生在凡尘!”
听着卡玛什伤感简短的安魂曲,赫斯竟有些失魂落魄道:“先将他放在无底泉边,等我从巨石城回来之后再安葬!”
《荒漠露珠》:我们终将得学会接受无法接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