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霁实在忍不了了,大喊一声拍桌站起来,怎么还有人青天白日逼人为娼的。
南风馆,野史里记载,太监最爱逛这地,进去里面的男人就没有一个能全乎着出来的。
这徐二娘真是欺负人。
“姐姐,不管咱们的事,你快坐下。”
步雨拉着她的衣袖,扯了扯她。
步霁轻轻挣脱开她的手,得了自由,铿锵有力地说。
“怎么不管咱们的事,门匾上那么大的布氏二字是摆着给过路的瞎子看的?”
说完,径直走向李稷和徐二娘,一脸的严肃,怜惜地看一眼李稷,开口便是。
“你欺负个哑巴算怎么回事,看不出来他不愿意跟你去南风馆吗?”
“凭你是老主顾,我不让伙计撵你,请你自己从这里出去。”
李稷吞了吞口水,黑眸凝视着她,嘴角绷得很平。
徐二娘瞪大眼睛,这女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敢自称是步家的人。
“你是哪位,我从未在店里见过你。”
“瞧这一身的穷酸样,凭你也敢替人说话。”
她说着便倒换着手拍了拍自己衣袖上的浮尘,故意显摆出手腕上的金镯子,挑动眉梢白楞步霁一眼,一脸的不屑。
步霁垂视一眼自己的衣着,只是寻常人家的样子,朴素些,没有穿金带银罢了,怎么也不能算是穷酸吧。
倒是这个徐二娘,艳红色的襦裙,系着绸缎腰带,外披黑色的薄纱长褂,袒胸露乳。
双刀式的发髻上斜插着好几个金簪子,手腕上戴着四五个金镯子,罗裙上系着的玉佩都是用金疙瘩镶着的,看起来确实比寻常人“富贵”些。
“是,我穿得穷酸些,可也不会戴金纸包着的铜簪子铜镯子上街来装富贵。”
店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每个人都看向徐二娘,高声嘲讽。
“我还当南风馆生意比醉月楼好呢,原来她戴的首饰连银子都不是,竟是铜的。”
“就是,她怎么好意思说店主家的人穷酸,全京城最大的布店不比她南风馆挣的银子多?”
“幸亏这位俊俏的公子没被她忽悠走,她这样的人可靠不住。”
......
徐二娘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步霁,骂骂咧咧地倒退着从店里跑出去。
“你你你!你敢诽谤我。”
“欺人太甚,我这就去告官府让官爷们来抓你。”
梁行快步上前,担忧地看着步霁。
“你如今身份特殊,不能见官府的人。”
“随我去后院避避。”
站在一旁的李稷张了张嘴,腮帮子微鼓,眼神阴冷地看着梁行。
好像他的吃人似的。
步霁才不去什么后院躲着呢,看一眼梁行,漫不经心的说道。
“徐二娘才不会去官府呢,她这会儿估计回南风馆解她满头的铜簪子了。”
干这种营生的人最要脸面又最不要脸面,敞开门是人,关起门来就不是了。
被人当街拆穿,肯定是先回去了,又怎么会继续招摇过市。
梁行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深情地垂眸看她的头顶。
“阿娇,你果然是最聪慧的女子。”
温润的声音,如糖衣炮弹一般。
李稷脸一黑,银色面具下的嘴角抽搐了两下。
他从前就是靠说好话哄骗那个蠢女人的?
徐二娘走了,他袖中的银扇却迟迟没有收起来,大手用着力,手背几道青筋凸起。
得,他现在是个哑巴。
步霁脸颊微微一红,转过身朝着角落走去,答道。
“世间女子皆聪慧,你没瞧见其他人罢了。”
梁行不依不饶,追着她的脚步,笑着说道。
“我眼中唯有阿娇一人足矣。”
步雨站在四四方方的木头桌子旁边,听到两人的对话,眼睛从有神到无神,眸光自然地暗了下来。
就算姐姐成了贵人,梁郎还是对她情有独钟。
原以为,姐姐进宫了,梁行眼里就能看到她了,如今看来,这怕是这辈子都无望了。
“姐姐,梁郎,快坐,菜都要凉了。”
步霁和梁行走近,她脸上硬生生地挤出笑意,欢声招呼。
然而坐下的却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戴着银面具的俊俏公子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步霁和梁行的中间,长板凳上挤着三个人。
这男人身形颀长,一个人就占了大半截凳子。
步霁靠着墙边坐,尚且无妨,倒是梁行,本来就坐在最外头,这下好了,没坐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梁郎!”
步雨尚未坐下,眼疾手快地弯腰扶他,不满地看向突然过来的面具男子。
凭他是个哑巴,就能一声不吭地抢占旁人的位子了?
这样的人,亏姐姐方才还好心救他,就该让徐二娘把他带走,好好调教一番。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姐姐救你,你却把梁郎挤下板凳。”
步雨扶着梁行坐到另一侧的板凳上,挨着他坐下,出言斥责对面冷脸的男人。
还抱臂呢,真当自个是江湖大侠了。
装什么装,穿的人五人六的,不懂做人该有的礼数。
“雨儿,莫要无礼。”
“这位公子也许只是想跟我道谢,才赏脸过来一同吃酒的。”
“你忘了,他开不了口的。”
步霁用眼神示意步雨收回她那不善的目光,端起酒壶,给身旁坐着的面具少侠斟酒。
这人浑身的气场不俗,不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便是声名远播的少侠,虽是哑巴,却不容冒犯。
这种人普遍暴躁,如果被激怒,可是会在分分钟把眼前的布店屠了的,血流成河。
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
她说完这番话,这男人终于看她了,算是和善地对视了一眼。
步霁松了一口气,放下酒壶,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眼中的意味深长。
“这位少侠,请慢用。”
“若是菜不够,我再让店里的伙计去买。”
李稷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炙羊肉塞进嘴里,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洒脱自如,倒真像是游走四方的少侠。
步霁一点都没有怀疑,也拿起筷子夹菜吃,喝一口提前温过的浑酒,辣得舌头疼。
总感觉有一束寒冷的目光盯着她,可一抬头,又没有了。
步雨坐在对面,替梁行斟酒,又不停地夹菜,忙得额头上一层虚汗。
“梁郎,这酒虽是浑酒,却是难得的流香酒,我爹在后院埋了十年,你快尝尝。”
“我等下还要回鸿胪寺处理文书,不便饮酒。”
梁行抬手挡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步霁手中的筷子一顿,眨了眨眼睛看着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