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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步霁虽没能再看到簪花的少年,却睡得十分安稳。

外面日头正大,黎儿侧着身子坐在屋外的栏檐坎上,做了一上午的活,又是绣花又是缝补衣裳。

她不舍叫醒自家小主,却没成想胭脂这个冒失的丫头急匆匆地跑进来,站在屋前嚷了起来。

“小主,不好了!”

“您快醒醒啊。”

黎儿撂下针线筐,急忙上前扯住胭脂,斥责道。

“你嚷嚷什么,主儿昨儿梦魇,才睡下没多一会儿功夫。”

胭脂急得不是结巴也成了结巴,连带着双手还比划着,指着翊坤宫门外。

“外,外面的人说小主表面上送贴身的香囊给裕王当谢礼,实则是未入宫前就钟情裕王了。”

“乾清宫的小太监说,皇上已经在拟圣旨了,要废了小主。”

黎儿朝着殿外大骂一声。

“莫须有的事情,是哪个胡说,真该叫小主拔掉她们的舌头。”

她一回头就看到了胭脂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正是小主平日贴身带着的。

“从哪儿来的?”

黎儿夺过胭脂手中的香囊,里里外外仔细看了看,这是夫人在世时亲手绣的,世上再无第二个。

“是永寿堂的珂言姑娘送来的。”

胭脂道。

黎儿脸色突变,看向殿外时不时走过的宫女太监,暗叫一声。

“坏了。”

定是昨晚小主走的匆忙,把香囊落在了永寿堂。

今早珂言来送,让那些好事的太监宫女看到了,便嚼起舌根来了。

胭脂如沉冤昭雪般点头,附和道。

“快快把小主叫醒吧,再迟些废咱们主儿的圣旨都要送过来了。”

黎儿攥紧手中的香囊,撩起门帘,直奔内室。

她嚷起来的声音比胭脂可大多了。

“主儿,主儿!”

“快,快醒醒。”

步霁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直到黎儿站在床边轻推她,才揉了揉眼睛,抬起眼皮看她。

“什么事啊,太医院那边不是给我告假了吗。”

她尚在月事中,不必早起请安,更不必去慈宁宫见太后,怕身上的“晦气”沾染到别人身上。

黎儿挠了挠发髻,急得直跺脚。

“主儿,一言半语的说不清。”

“那就别说了,我再睡会。”

步霁又闭上了眼睛,正准备卷着被子躲到墙边继续酣睡,突然听到黎儿道。

“您再不醒,就得在冷宫里听奴婢把话说清楚了。”

冷宫?

步霁瞬间庆幸,这两个字比一盆子冷水浇在她头上还管用。

当冷宫妃子,不能出门,还没有月例银子,最终不是疯了就是病死了。

她还年轻,她不能去冷宫跟那些废妃似的,蹲坐在墙角,头发凌乱,脸上脏兮兮的,手持小铜镜,嘴里疯疯癫癫的喊着皇上,皇上。

步霁打起十二分精神,立刻掀起被子盘腿坐在床上,用手拢了拢头发,急道。

“你快说!”

黎儿一五一十把胭脂告诉她的,又告诉了步霁。

步霁一拍床,气愤地说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

“全是键盘侠,捕风捉影,听风就是雨。”

“我要是被谣言害死了,她们一准立马夹起尾巴来装老实了。”

黎儿虽听不太懂小主的话,却也领会了大概的意思,只是气愤可解决不了问题。

皇上的圣旨可听不懂人话。

“主儿,您得想想办法啊。”

“要不奴婢去找裕王,让他亲口去告诉皇上,这是诽谤。”

步霁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不行,自古帝王多疑,要是裕王去说,他肯定以为裕王也钟情我,求情替我开脱。”

“若是皇上认定我跟裕王两情相悦,一定会处死我来保住皇室的名声的。”

黎儿不解,追问道。

“主儿何出此言,皇上怎会如此?”

步霁穿上鞋子,走到梳妆台前,盯着铜镜里披头散发的自己,表情严肃。

“你不懂,从前有个皇帝,发现儿子喜欢上了他的妃子,就当众处死了那个妃子,那个妃子跟我一样也是个贵人。”

“在这些皇帝的眼里,一个小小的贵人是完全可以为了皇室名誉牺牲的。”

“对李稷来说,我也一样。”

黎儿从未听到过这样的故事,以为是前朝哪位皇帝的秘闻,信以为真,也跟着害怕了起来。

“那......该如何是好。”

她看到步霁披上了外衣,坐到梳妆台前,像是准备梳妆打扮。

于是走上前拿起木盒里最华丽的一只点翠簪子,要给她插到发髻上。

“小主可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步霁反手一挡,示意她不用簪花。

“我要去见皇上,就这样去。”

黎儿吃惊的啊了一声,铜镜里的小主就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虽梳起了高高的发髻,却一根簪子都没有插上,身上更是半点首饰都没有戴。

“这怎么能行呢,小主,这不合规矩。”

怎能素面朝天的面见皇上,怎能不着发饰的去为自己求情,黎儿想不懂步霁这是要做什么。

“规矩?”

“咱们要真去了冷宫,这些规矩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步霁站起身来,决心就这个样子去乾清宫。

她可不是去为自己求情的,她是去博得李稷欢心的。

谣言从不是止于辩解,而是止于遗忘。

她让李稷高兴了,李稷自然就不会相信什么她喜欢裕王的谣言了。

深陷爱情中的人,智商为零,俗称没脑子,也就没猜忌。

步霁夺门而出,临走时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硬是挤出几滴眼泪。

造谣害死人啊。

黎儿放下不下,跑出去跟着她,看着自家小主一脸憔悴,眼下两行清泪的样子,心疼不已。

步霁突然拍了拍她,出声道。

“哎呀,我这都是画的,又不是真的唇无血色,你先别冲着我抹眼泪,等下换个人。”

“那奴婢要冲着谁哭?”

黎儿擦干眼角的泪,一脸纯真。

主儿不难过就好,她听主儿的,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小主聪明着呢,肯定有法子逢凶化吉。

步霁郑重的开口。

“王槐。”

她不是傻子,早就注意到王槐三番五次的路过翊坤宫门外往里面瞧了,还经常给黎儿捎东西。不是小点心就是小绢花,他这点心思谁看不透。

这也是为何她不愿意拉拢王槐的原因,担心他会趁机问她索要黎儿。

若说不给那便是往后为敌了,不如就保持着中立的关系,对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