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眼前闪过一道森冷的寒芒。
接着,她手中的簪子被一粒石头击落于地。
目光所及处,少年衣角纷飞,轻狂张扬,懒懒地跨坐在马背上,剑指那土匪头子。
“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来,跟小爷我过过招。”
“……”
往后数年,那道鲜衣怒马的身影牢牢印刻在了她的生命中,陪她度过了整个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的时期。
她自小丧母,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唯有那仗剑相救的少年温暖了她的时光,成了她精神的寄托。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如果母亲还在世,她或许就能做那美梦,风风光光嫁给他吧?
她是国舅嫡女,太后亲侄,与他也算是门当户对。
奈何家族野心太大,出了一任皇后不够,还要再出第二任。
结果……
“姑娘,姑娘。”
耳边响起采儿的呼唤声,拉回了嫣然恍惚的思绪。
她的视线落在男子那俊秀的面容上,透过重重光影,似乎又看到了曾经那个策马扬鞭的张扬少年。
安国公府的嫡长子,自小送进宫给皇长子做伴读,年仅二十便当上御林军统领,成为今上心腹,天子近臣。
他还有太多太多抱负没有完成,不该折在这里。
“程世子,一命还一命,也算是报了你当年的救命之恩。”
说完,她冷静的握紧箭矢,一点一点往外面拔。
程霖疼得闷哼出声。
等两支箭矢全部都拔出来后,他也昏死了过去。
嫣然丢掉那沾满鲜血的箭,劈手夺过采儿手中的瓷瓶,轻颤着往那冒血的伤口上倒。
他之前失血过多,这会倒是不怎么流血了,药粉一洒上去就见了效,她不由的松了口气。
“姑娘,血止住了,程世子他有……不好,世子没动静了。”
嫣然颤着手去探程霖的鼻息,见还有呼吸,整个人如同卸了气一般,瘫软在了榻上。
“他还活着。”
采儿也软倒在了地上,静默片刻后,有气无力的问:“姑娘,您说到底是谁在追杀程世子啊?
他可是御林军统领,天子近臣,身边一大群护卫跟着,而且自身武功也很高,怎么会伤成这样?”
郭嫣然缓缓伸手抚摸上男子俊逸的面容。
曾无数在梦里幻想过的画面,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变成现实。
她近乎虔诚的临摹着他的眉眼,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真好啊,上苍竟然还给了她这样一个能近距离靠近他的机会。
余生也算是圆满了。
“不该咱们想的,别去想,免得招惹出祸端。”
“哦。”
…
同一时刻,侯府海棠苑。
内室,帝王一手拥着熟睡的媳妇儿,一手拿着奏折在翻看。
他白日里睡得太足,这会没半点困意。
‘咚咚咚’
外面的窗柩突然被人敲响,萧痕蹙了蹙眉,缓缓搁下折子。
正当他试图将手臂从云卿颈下抽出来时,小娘子突然睁开了双眼。
见他一副要起身的架势,急忙伸手抱住他的腰。
“陛下说好了今晚留下来陪我的,不许开溜。”
这么一撒娇,帝王是半点法子都没有了。
他再次将她拥进怀中,薄唇贴上她饱满的额头。
“我不走,你安心睡吧。”
小娘子朝他臂弯里拱了拱,寻到一个舒适的睡姿又闭上了双眼。
萧痕也没急着起身,轻拍她的背,耐心的哄着。
这时,外面再次响起手指敲击窗柩的声音。
瞧这催促的频率,八成是出了大事。
云卿的瞌睡一下子跑了个精光,急忙收回手,自顾自的滚到了最里边。
“陛下有事赶紧去处理吧,别耽搁了。”
这姑娘啊,总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萧痕缓缓坐起身,捞过散落的被子给她盖上,“你先睡,朕等会再来陪你。”
“嗯嗯。”
帝王翻身下地,踱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只见冥起满脸凝重的立在廊下。
“出什么事了?”
冥起压着声线道:“程霖去东郊布防,回城的途中遭到了伏击,与护卫们走散了,
有人看到他身中数箭,怕是凶多吉少,御林军翻遍了整个东郊都没找到他。”
萧痕的身体微僵,眼底划过滔天的怒火。
在京城郊外对程霖下手,等同于直接挑衅他了。
“查到对方的身份了么?”
冥起咬牙切齿的开口,“都是死士,没有抓到活口,身上也没有任何痕迹。”
帝王听罢,没再追问。
眼下找到程霖才是重中之重。
“去找花蕊,让她调动千机阁的暗探,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到程霖的踪迹。”
冥起应了声‘是’。
帝王又吩咐,“让花蕊启动千机阁的情报组织,查清这批死士从哪个方向来的。”
“是。”
目送冥起离开后,萧痕负手站在窗前,静静地注视着头顶的夜空,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身中数箭,凶多吉少’犹如魔音,一直环绕在他耳边,久久不散。
冥起虽然是暗卫,专门负责杀人,经常与高手对决,但他隐藏在暗处,反而是安全的。
程霖不一样,年纪轻轻就做了御林军统领,暴露在各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这些年不知遭受过多少的明枪暗箭。
他若出事……
肩头传来重量,将帝王从心烦意乱中拉拽了回来。
侧目望去,只见肩膀上搭着一只皓白的腕子。
云卿给他披好外袍,从身后抱住他的劲腰,将脸贴在了他宽厚的背脊上。
“云家与程家是世交,虽然碍于男女之别,我很少与程霖相处,但我知道那家伙精明得很,
陛下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不是么?”
帝王的眸光渐渐柔和下来。
云卿绕到他面前,仰着头与他四目相对。
瞧了片刻后,她突然拉着他的手朝衣柜走去。
萧痕沙哑着声音问:“大半夜的,你要去哪?”
小娘子握紧他的大掌,轻柔的道:“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千机阁等消息。”
她理解那种自小长到大的情意。
尤其是他生在皇室,没有所有的手足之情,便更加显得程霖的重要性了。
那些年里,二皇子等一众庶弟所思所想的,都是如此除掉他这个嫡兄,然后取而代之。
唯有程霖,不畏生死的跟随他,效忠他,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更胜手足。
萧痕明白了她的心意,蓦地一笑。
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会如她这般爱重他?
别说为她争取后位,就是将这江山给她,他都心甘情愿。
…
静心庵后院。
子时末,程霖的体温骤降,身上还不断地渗出冷汗。
无论郭嫣然怎么努力,都无法让他恢复正常。
采儿急哭了,“姑娘,怎么办啊?程世子身上都凉了,他会不会……”
郭嫣然一记冷眼瞪过去,“别胡说,他这是失血过多,身体才如此冰凉。”
说完,她迟疑了片刻后咬牙道:“你先出去。”
采儿隐隐猜到她想做什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