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连一银币都不给老夫,你看看路边随便跑过一个小伙子都比你慷慨。”
衣着脏兮兮的老人丝毫不顾及男孩幽怨的眼神,掂了掂手里的五枚硬币,神色很是得意。
“狗屎运!狗屎运啊!”褐发男孩吼道。
老人冷哼一声,不屑一顾:“小东西,你现在还信不信老夫出门前说的?”
“你说的什么?老东西你出门前难道有说过除废话外的话?”
男孩气吁吁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个大跨步从甲板上跳到谟阿利亚的土地上。
“今日乃是黄道吉日!行动正当时!”老人呵斥。
“好好好……”男孩敷衍道,“只要能乞讨到钱,管他什么日子,不都是黄道吉日?”
说完,男孩从衣兜里掏出一枚银币,弹指一挥,丢给老乞丐。
根据出发前在黑尔度海滨餐厅获得的情报显示,二十四枚铜币足以在谟阿利亚吃一顿还算过得去的饭。
老乞丐呲牙:“善,小东西真开窍,不愧为老夫的好徒弟克里斯。”
“呵呵。”
男孩懒得喷。
…………
利臻东南沿海,黑尔度市,待到夜间最后一玫烟花燃烬,余落的火星消逝于空。
少女坐在台阶上,哈着热气,不停揉捏耳朵。
不管多少次,果然我都无法习惯这样的耳朵……不,不是耳朵的事情,是人类社会的事情。
少女垂下脑袋,淡蓝的眼睛里写满遗憾。
利臻帝国,真的太大了。
圣威尔森林是德里沃土地上最大的森林,然而,圣威尔森林中的圣威尔王国,却远远称不上德里沃最大的国家。
相比大陆北部的庞然大物——利臻,少女头一次觉得,圣威尔似乎就像是苹果边的樱桃,不过是袖珍大小。
“哈~”少女缩起手,不停给手背哈气。
利臻的气温也是少女先前忽视掉的一个问题,早知道利臻晚上这么冷,出海渡到黑尔度市前真应该多穿点衣服……
哈出的白气飘忽若离,少女眯着眼睛自言自语:“利臻,好冷啊。”
“是的,通常情况下要五月,利臻才会迎来它的春天。”
“欸?”
目光游移,少女转身看向相邻屋子的门边,那里的台阶上不知何时来了一名男孩,他穿着不合身的黑大衣,同样一头锃亮黑发,唯有白皙的脸庞在夜里清晰。
“晚上好,我也是刚刚到这里,看烟花……不过,烟花刚才好像已经结束了呢,呵呵……”看见少女蓝眼瞪大的惊讶表情,男孩首先打招呼表达出善意。
“利臻一年大概有七个月的时间都很冷,日历上的节气周期是这样写的。”他说。
少女一愣,宕机几秒后,有些茫然地问:“日历……是什么?”
“欸?”
这回轮到男孩愣住,他盯着少女,一双与夜共黑的眼睛里闪着疑惑的光。
少女立马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连忙摆手,眼神慌乱向四周游移一阵后,口中支支吾吾:“对不起,请忘了刚才那个问题。”
“哈哈……”男孩捂嘴笑了几声,耐心回答:
“?日历是记载日期时间的本子,寻常日期、节假日还有纪念日,都会被记录在日历上。”
“日期……为什么需要要记录?”少女有些不解。
日期为什么不该被记录?男孩也很不解,他裹紧不合身的黑大衣,脸上笑盈盈的。
“因为大家的记忆无法记住太多事情,所以需要日历来帮我们记住它们。”
“嗯、嗯。”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男孩好奇问道:“你应该不是利臻人吧,难道说你独自一人来到了黑尔度市,是吗?”
“……”听到男孩的话,少女的面色忽然紧张起来,沉默着,不太自然地盯住地面。
“你是从乡下来的吗?”男孩看着远方造纸厂的灯光,目光盈盈。
“乡下是好地方,我小时候也在乡下住,后来随家人搬到黑尔度,城市很热闹,不过这里的孩子儿时都缺少一种童真,我心里一直都很怀念小时候在乡下的日子,那时候我们赶牛羊,睡草垛……”
少女仍然低着头,左手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耳朵,情绪看起来相当紧张。
“你觉得……乡下、好吗?”少女的声音有些局促。
“好啊,当然很好。”男孩注视少女,冻得通红的脸上洋溢笑容:
“我儿时最开心的那段时光都是在乡下度过的。”男孩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
耳朵是身体上最怕冷的部位之一,男孩的耳朵此时也被冻得通红。
“乡下的女孩在这里都被称为村姑吗?”少女不知怎的,慌乱之中就好像是随便抛出了个问题充当话题。
男孩被逗笑了。
“不是乡下的问题。”男孩笑着说,“对了,你觉得我像村夫吗?”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女的动作很拘谨,意识到自己正在不停摸耳朵,左手故而又尴尬地落回半空,一时又不知该放到哪里。
“你真有趣,你叫什么名字?”男孩问,隔了两秒,他又说:
“我叫哈尔·尤迪伊,就读于黑尔度工业学校,不久后也许会转学到谟阿利亚首都学校。”
哈尔·尤迪伊?黑尔度工业学校?谟阿利亚首都学校?
少女在心中轻念着这些奇怪的词汇,对于自己要说出口的自我介绍犹豫不决。
她看到男孩正向着自己轻轻点头,这是鼓励的意思吗?
“我、我叫希尤,就……”希尤吞回“圣威尔王都学院”这个词汇,取而代之将要说出口的是“来自乡下”。手中又捏起耳朵,她忘记自己耳朵现在的外观和人类几乎没什么区别,大祭司的伪装魔术值得信赖。
“来……”
咚——
咚——咚——
阵阵响起的烟花将希尤的声音覆盖。
蓝色、绿色、红黄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烟花易冷,火光转瞬即逝。
不过,这只是今晚第二轮烟花的开端,后续还会有多彩缤纷的花火在天空中闪现。
利臻人有在4月17日晚上放烟花的习惯,这不是利臻的官方法定节日,利臻人用放烟花纪念一名远嫁谟阿利亚的利臻公主,传说这位公主百多年前联姻嫁至谟阿利亚时就带去了利臻的烟花。
在4月17日离开故乡抵达谟阿利亚的当夜,公主命令随行的从卫们燃放烟花,示意平安。
后来,每年的4月17日,利臻的人们都能远远遥望到谟阿利亚夜间的烟花,久而久之,利臻人也开始在这一天燃放烟花,这其中故而也多了一层怀念家乡的意味。
其实,在这个传说里,关于烟花有个不符合逻辑的漏洞,凭以利臻帝国和谟阿利亚联盟的距离,两地燃放烟花,能隔海相望到对岸空中的烟花基本不可能。
当然,传说的真假人们并不在乎,其中的寓意能够传达到人们心里,才是足够的。
“老东西!住口吧!”
谟阿利亚西北港口,窗外在燃着烟花,克里斯则跪倒在餐馆餐桌边,双手抱头,欲哭无泪。
“唔唔……”老乞丐啃着鸡腿,沾得满嘴是油,在他另一只手上还提着半块沾奶油的牛角包。
“嘴下留情!”
“师父,盘缠真不够了!”
“老东西?老东西?老东西你有没有在听?!”
“叫!叫!小东西,外面声音太大,老夫根本听不到你在嚷嚷什么!”老乞丐呵道,拍拍桌子菜单,随即指着“红町煎包”,向服务员使了个眼神。
服务员会意,转身去准备。
“玛德,老东西又追加,好好,两银币又没了。”克里斯咆哮,“你老不死的总该能读懂唇语吧?!”
餐厅侍从手搭毛巾,退后两步,站在一旁苦笑。
咚——
谟阿利亚的上空绽放出一朵闪耀的金色太阳花。
克里斯举双手痛呼:“老东西!欠债还钱,今天起你必须……”
摇了摇手指,老乞丐似笑非笑,扭头望向窗外,此刻夜空中宛若春园春花烂漫、百花齐放,漫天缤纷皆是烟花。
欣赏着烟花,老乞丐看得入迷,全然不顾餐桌边克里斯捂着心口,捶地痛哭。
“讲起那谟阿利亚第11任王后,当年萨斯索家的小姑娘,利臻公主最后还是没能再回家呀……”老乞丐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