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栩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内心秩序,在看到方澜的那一瞬间,被击得粉碎。
她红着眼眶,几度张嘴,最后只问出一句:“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方澜的嘴唇被风吹得干裂,整个人脸上都没有了血色。
听到江栩的声音,他大梦初醒般地眨了眨眼睛,混沌的瞳孔有了焦距。
身形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两下,方澜舔了舔唇,声音嘶哑。
“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天亮以后我从利达出发来到了维多镇。
我,我以为,你不会再愿意见我了……”
他的声音中满是支离破碎的味道,江栩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是之前在大使馆里风光霁月、游刃有余的外交官。
她于心不忍,伸手将人拉进屋来,给他倒了杯热水。
方澜将玫瑰花放到桌上,坐在椅子上,接过江栩手里的杯子。
这些原本是很轻松的动作,方澜都做得迟缓无比,像是放了五十倍的慢速。
他在外面站了太久,四肢已经僵硬了,他需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能逐渐回到正常的状态。
江栩的房间不大,但是很温暖。
方澜坐在书桌前,看到书桌前放着一个相框。
照片里,江栩抱着一个身穿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一大一小,脸上的笑如出一辙。
江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吧,我不是敷衍你,我真的有一个女儿。”
方澜的眉心跳了跳,他看着那张照片发了好一会的神,忽然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
“你和孩子的父亲,已经不在一起了,对吗?”方澜轻声问道。
江栩没有想到他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但仍旧老实地“嗯”了一声。
方澜转身,和她面对面,眉头微皱。
“所以你现在是单身,对吗?”
江栩再次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你不要告诉我你对我没感觉,我不信!”方澜的音调逐渐提高,情绪也波动起来。
江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这还用问吗?我是一个结过婚生过小孩的女人,你会对这样的我心动?”
“为什么不会?”方澜斩钉截铁地答:“从一开始我被你吸引,就是因为你的气质、性格、能力。
这和你有没有结过婚,有没有生过小孩都没有关系。
只要你是单身状态,我就拥有追求你的权力。
江栩,昨晚你打断了我的话,但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将那些话再说一遍。
江栩,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和我试一试?”
江栩被这一段话砸晕在原地。
她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太保守,还是方澜太开放。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过去的感情状况,究竟是因为他足够洒脱,还是因为在他心里,恋爱只是恋爱,并不与以后的人生绑定在一起?
江栩不知道答案,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问他。
她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讲了,“可以了方澜,我知道你要说的话,但很抱歉,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回答,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
你今天站了一天也辛苦了,我带你去吃个饭,然后找人送你回利达去吧。”
方澜没有吃饭的胃口,但江栩已经直接拔腿往外走了。
他没了法子,只得跟上。
江栩把这顿饭当作是她和方澜吃的最后一顿饭,因此也没有在食堂凑合。
她开车带他去了维多镇。
维多镇的餐厅她基本没吃过,为了不踩雷,她带方澜去了上次她和白筝去过的那家清吧。
那家店装潢不错,西餐的味道也不错。
她想着好好请方澜吃顿饭,就当是感谢他这段时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
从点单到上菜,中间的这一长段时间,方澜都固执地看着江栩。
而江栩,则一直避开他的视线,看向舞台。
依然是上次她见过的那位歌手,对方在舞台上与她互动,她自然也笑着回应。
再次转过头来,她脸上笑意全无,一言不发。
方澜的心里一阵一阵的闷疼。
他害怕这样沉闷的江栩,她拒绝开口,拒绝沟通,拒绝给他任何一点点的机会。
热气腾腾的牛排端上来时,方澜抬手要了一瓶酒。
他想要借助酒精的力量,让自己和江栩都放松下来。
即便是到最后他们仍不能达成统一,他也希望能在轻松的氛围中吃完这顿饭。
江栩与他想的一样,她惯来不是会装严肃的人,尤其是面对方澜。
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吃过的饭、聊过的天、走过的路,她长久冷冽的面孔,一点一点松动下来。
尤其搭配着欢快的音乐和口味清甜的香槟,江栩压抑了一天一夜的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
她不再抗拒方澜的提问,笑着和他说起自己的过去。
关于青涩甜蜜的校园恋爱,关于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
更多的时候,她都在说自己的女儿。
并非故意想在方澜面前强调母亲这个身份,只是面对他真诚的眼神,她很难不将心底里潜藏着的话都倾泻而出。
相较于在宿舍时,她平和了许多,愿意听方澜讲对她的感情,也愿意表达自己的感情和束缚。
到后来,江栩举起酒杯,朝着方澜笑:“方澜,其实我真的很想对你说一句谢谢。
因为你,我在沙国过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春节;因为你,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心动。
如果我能够再早几年遇到你,我想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和你在一起,享受当下,不去考虑什么遥不可及的未来。
但是很遗憾,我如今的年龄和经历都不允许我再做出这样的决定。
所以,对不起,祝福你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遇到一个毫无保留爱你的人。”
江栩言罢,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
方澜握着酒杯的手,却久久未动。
他通过杯中浅黄色的液体去看江栩,半边混沌,半边清醒。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
“江栩,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的喜欢,只是荷尔蒙作祟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