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朕?朕还想参见你呢。”明祯帝撩袍坐在了桌旁的圆凳上,阴阳怪气的说。
他的身上褪去刚刚的柔和,周身冷的快要掉冰渣,冷的人浑身发颤。
裴佑甫身子抖了抖,心如千斤重,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何时又惹上这煞星了。
“臣惶恐。”他即刻跪下请罪,但又不知自己犯了何罪,故连求饶的话语都说不出。
空气里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
明祯帝坐在那儿一言不发,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梨花木的桌面上,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发出节奏的笃笃闷响。
在这安静的环境下分外明显,一下一下的仿佛敲进了人的心中。
终是裴兰璧出了声,她的父亲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一直在外筵席上应酬,内宅的事情是母亲操理。
“皇上恕罪,是臣妾未照顾好五妹妹,本以为都是家中姐妹,有些小摩擦也正常,没想到四妹妹心狠,竟然动起了手,伤了五妹妹的脸。”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字字情真,瞧着好不可怜。
不过本也与她无关,是裴仙惠自作主张去伤害裴玉照的,她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去关注着裴玉照。
裴佑甫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裴玉照,她低着头,可那一团青紫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他心道糟糕,四丫头瞧着平时安安分分的,没想到心思这么大,宫妃也敢打,还打脸,毁容了可怎么办。
皇上本来最近就对裴家有意见,这不往人雷区上蹦跶嘛,说不好都可以治罪他们藐视皇威。
“皇上,她们姐妹间可能绊了口角,不过四丫头太过分了,皇上要如何处置,悉听发落。”
燕随看向和鹌鹑一样缩在一旁的人,那模样,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是一腔心意全喂了狗了。
“玉儿,你觉得呢?”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抬头的人,明祯帝这是明晃晃的在为裴玉照撑腰。
裴兰璧绞着自己的衣袖,眼睑半阖,生怕泄露出眼中的恨意。
裴玉照有些不知所措,眼眸闪动了一下,他是在护着她吗?
一时之间她的脑子乱的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软绵绵的说:“臣妾都听皇上的。”
“那便杀了。”明祯帝连想一个有趣的死法都不乐意,随便的说道。
于他而言,得罪了自己,自然是要死的,即使现在死不得,他也会慢慢想办法的。
裴玉照也是惊了,怎么一说话,就杀呢,上次的苗喜也是,这次的裴仙惠也是。
“皇上,这。”裴佑甫笑的和哭似的,皇上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习惯还是一点没变,可是仙惠已经议亲了,是个大户人家,这下不白议了,他的钱啊。
裴玉照想了想,曾几何时她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也想过一死解脱,死亡是解脱,活着才是真正的地狱。
姨娘说裴仙惠已经下定了,定的是商户人家,家境殷实厚重,听说下定的金银很是不菲。
也是,张大人没了,裴府奢华的生活可需要不少银钱呢,自然要找好下家了。
“皇上,是否处罚太严重了,四姐姐过段日子便成亲了,要不罚她去佛堂抄写经书吧,正好静静心。”
明祯帝绸丽的脸上微微困惑,这样的处罚太轻了,根本不值一提,不过他还是会按照她说的去做。
他的玉儿如此可怜巴巴,他真是舍不得,他该好好威慑一下这些人了,他们实在是太不会看人眼色了。
“那便抄吧,朕会派锦衣卫来督促着的。”
“是是是。”裴佑甫忙不迭的答应,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明祯帝站起,走到裴玉照面前,伸出手替她将落在脸颊边的碎发拨至耳后。
“走吧,回去吧。”
裴玉照微笑着点点头,跟着后面亦步亦趋的离去。
明祯帝的影子印在地上,淡淡的,看不真切,但裴玉照还是低头看着那点影子,慢慢的踩上,两人的影子交叠了在了一起。
从始至终,明祯帝都没有正眼瞧过裴兰璧,没有这么一刻裴兰璧清晰的认识到,她真的失宠了,皇上现在的心神全在裴玉照身上。
她甚至都没有心情和父亲母亲告别,便坐上了回宫的车架。
父亲只会怨责她没本事,笼络不住皇上的心,母亲虽不多说,但是失望的眼神如影随形。
她累了,不是很想面对这些。
秋水苑恢复了安静,云姨娘站在屋子门口,看着一个又一个离去的人,晚间的凉风扑在面颊。
晚霞落满天,梧桐树印在这样的晚霞中,真是美丽的很。
良久,她叹出一口气。
皇上对玉照是好的,他的眼里清明端方,与老爷望着她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或许没有那么多的真心,但世间真心本就难得,有那么个两三分便足够了。
裴玉照坐上了明祯帝的马车,车架很大气,只是内里却空旷冰冷,是明祯帝使用的物件。
她抿抿唇,不知道明祯帝气有没有消,不太敢开口说话,仔细想想,她刚刚说话也太硬气了,完全是在拂皇上面子,皇上竟然没砍她。
终于在裴玉照第次抬头悄摸看明祯帝脸色时,她掀眸,斜眼看向脸色纠结的人,“想说什么?”
被抓住的人脸色涨的通红,攥住膝上的布料,结结巴巴的说:“多谢皇上替臣妾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明祯帝意为不明的反问回去,他唇角微勾,“你支开了信春她们,独身应对和自己有仇的姐妹,真是勇气可嘉呀。”
要说主持公道,那这公道可难说。
裴玉照眼巴巴的望着明祯帝,“那臣妾多谢皇上偏袒于臣妾。”
明祯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马车内又恢复了寂静,裴玉照还有一个问题,只是她不敢问,可不问,她心难安。
她终是鼓起勇气说道:“皇上是特意来接臣妾的吗?”
明祯帝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裴玉照一眼、语气倨傲的说:“不然?朕难道是来贺那个老东西的寿?”
他是皇帝,才不会来给一个讨厌的臣子贺寿呢。
裴玉照抿嘴一笑,那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皇上是来裴府给她撑腰的。
“多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