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的人清瘦的一些,一身月牙色的锦袍裁剪合当,缓步而行,如诗似画。
“大哥哥。”裴玉照见到眼前的人略微有些意外。
裴天佑眼眸温和,垂着头望着她笑笑。
他越过裴玉照走到小和尚前的桌子上,拿过一个红绸,提起笔,侧眸含笑问道:“阿玉想写什么?”
谁帮忙都是一样的,裴玉照走到他身侧,“写裴玉照,”话语在舌尖绕了一圈,斟酌着继续说道:“和明祯帝。”
想了想,皇帝的名字好像不能随意说与写,用号应该也是一样的。
她显然不知道她的话语给旁边人受到多大冲击,裴天佑拿着蘸墨的笔顿了一顿,嗓音清润间带了些滞涩,“不添些别的吗?”
阿玉开始对明祯帝有期待了吗?
当初兰儿也是,在提起明祯帝时,她满目欢喜,可是最终只会受伤。
裴玉照知道他在说什么,大多人会在后面添些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吉利话。
不过她应该是用不到这些话的。
“不用了。”
墨色的字印在红色的绸缎上,她伸出手想拿,却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拿过,她疑惑的望向眼前的男人。
裴天佑看着眼前的人,相比于在裴府,她胖了些许,容色也少了阴沉气,变得明媚了许多,看来她在宫中过的很好。
“你在宫中过的好吗?”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裴天佑还是问道。
裴玉照听到这句话,放下了伸在半空的手,举止娴雅间带着疏离感,唇边的笑令人发颤。
“大哥哥想听什么?”
“我过的很好,所以感恩戴德,感谢你们给予我这个卑贱之人翻身的机会?”
“我过的很不好,大哥哥能帮我吗?”
“不要再说这种废话,裴天佑,你帮不了我,在裴府如是,现在亦然,不要摆出如此虚伪的模样。”
她的话语字字珠玑,仿佛利刃刺穿眼前人的皮肉。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了地上,光影斑驳。
裴天佑眼周红了一圈,他嘴唇动了动,却只吐出干涩的话语,“我没有。”
他还是这样,软弱无力,真讨厌。
裴玉照不与她纠缠,既然他不给,她便换一个人为她写,“小师父。”
而裴天佑见状,有些着急的把红绸递给了她,略微讨好的说:“阿玉,你别生气。”
眼前的红绸仿佛变成了翠色的蚂蚱,她五岁那年,也是这张脸,只是当时他面目稚嫩。
母亲不喜欢她,她很早就知道,她被关在府中最偏僻的院子里,甚少允许外出。
她还记得那天,是个暖阳时节,嬷嬷来说大公子考中了秀才,阖府欢庆,今日她可以到前头去凑一下热闹。
她从未见过这位大哥哥,只听说他经常在外读书,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归家。
不过能出门了,她心中喜悦。
她小心翼翼的迈出了门,来到府中园子,不知名的花儿开了好多,她开心的抚过那些花,鼻尖满是花香。
一群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与姑娘带着欢笑从她身边掠过,身后跟着婢子,担忧的唤着小心些。
一个破碎的绿色草编蚂蚱落在了她的脚边,看着远去的人,她仿若小偷一样蹲下,悄悄把东西捡起来,放在手中端详起来。
“这个坏了。”少年的嗓音轻快而清脆。
裴玉照仓促站起身,将东西藏在身后,垂着头看着脚尖,紧张的抿唇。
与她猜测的不同,羞辱的话语没有出现。
“这个是我编的,送给你。”
她茫然的抬头,眼前的少年穿着方胜纹的圆领袍,竖着发冠,阳光好极了,他站在那灿烂光明中,有着一眼望到底的干净眼神,映着她的模样。
他真是温暖而又明亮。
裴天佑看着眼前如此可爱的妹妹,心想他之前怎么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妹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见人只看着他,没有伸出手来拿,以为她是怕生,大大咧咧的将人的手牵了过来,放到她的手里。
“妹妹,你拿着,不必客气。”
裴玉照手里端着精巧的草编蚂蚱,细细小小的说道:“谢谢哥哥。”声音弱的像是没断奶的小奶猫。
这是一个仿佛来自于朋友赠送的礼物。
裴玉照轻不可闻的叹了叹气,最终还是接过红绸,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抛去,只是她的力气太小了,终究只挂在了树的半腰上。
两个人站在树下,看着满树红绸,相顾无言。
一个是不想说,一个是不知道说什么。
“玉照。”呼喊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寂静。
孟新灵瞧了一眼裴天佑,她是知道裴家大公子的,翩翩玉树映春风,侪辈如君最少年。
“孟姐姐,这位是我大哥哥。”
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儿,肯定是要介绍一番的。
孟新灵对着裴天佑点了点头,随后焦急的同裴玉照说:“你怎么跑这儿了,咱们该回宫了。”
看了看天色,是耽搁好一会儿了。
“大哥哥,我们先走了。”
来不及多说,裴玉照就被孟新灵拉着走了。
浅绛色的缠枝花花长裙被微风扬起,侧边的金丝累牡丹步摇随着走动摇摆个不行。
人影愈发远了,直至消失在眼中。
一旁的小和尚只觉得这俩兄妹之间有些怪怪的,看这位公子一直站在这儿,未曾离开,于是同样询问道:“施主,是否也需要红绸牵线佳缘?”
裴天佑回过神来,眉目温润柔和的看向小和尚,轻轻淡淡的话语破碎在风里。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