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去做什么,田黎都无所谓。
他身心俱疲,想要休息,但在赤裸的现实面前,他又知道自己绝不能停下来。
田野还小,虽然他总是看起来像个小大人的模样,但终归还是个孩子,面对离去的父母他伪装得很坚强,可田黎一眼便能看出他的难过。
现在他是田野唯一可靠的亲人,所以,他要牵着田野一刻不停地向前走,他要带他走出泥潭。
他要尽量给他更好的生活,这是他做哥哥的责任。
而他奶奶此时已经七十岁,正是离不开人的年纪,他同样也要提供给她最大的保障。
曾经的田奶奶对他动辄打骂,喊他野种,而现在她看向他的目光里总是带着怯意,对他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带着讨好的意味。
李梅兰和田志虽然在生前对她没有过什么照顾,可好歹是个依靠,让她觉得老有所依,可他们去世后,她意识到自己能依靠的只有田黎。
她当然清楚自己曾经是怎么对田黎的,所以很害怕田黎记恨她,将她抛弃,所以,现在她在田黎面前格外小心。
田黎知道他奶奶的想法,不过他觉得她想的太多,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亲人,是她把他拉扯大的,他怎么可能会对她弃之不顾?
在答应和周创一起去顺城之后,田黎找到了田奶奶,告诉她让她也好好收拾一下和他一起走。
田奶奶听到这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露出一抹拘谨又羞涩的笑容。
出发去顺城的日子马上到来,田黎和田野以及田奶奶拎着收拾好的东西等在门口,周创说他找了一辆车送他们去火车站。
等了一会儿后,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几人面前。
周创拉开后车门,从里面跳了下来。
“黎子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周创跑过来,兴奋地问。
对于和田黎一起去顺城闯荡这件事让他觉得很兴奋,在他心目中,田黎一直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能和他一起做事会让他充满安全感。
“收拾好了。”田黎回答。
“行,没收拾好可以再收拾收拾,不着急。”周创走过来说。
他朝田奶奶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摸了摸田野的头,“小野,怎么样?兴奋不兴奋?上学的事别担心,我已经托我朋友在那边帮你找好学校了。”
田野看了一眼田黎,点了点头,只要和他哥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那好,把东西装车,咱们出发吧。”周创朝身后的驾驶位挥了挥手说。
司机从车上下来,帮忙把打包好的行李拿上车。
将东西装好,正准备上车出发之时,田黎的手机来了电话。
田黎示意他们先上车,自己去接个电话。
周创点了点头,为田奶奶和田野安排好位置。
打电话来的是林裴楷,田黎接听后他焦急的声音传来,“田黎,你终于接电话了,你怎么了?”
“我没事。”田黎平淡地回答。
电话那头的林裴楷沉默了一阵,随后慢吞吞地问道:“你为什么退学啊?”
田黎怔了怔,回答:“没意思,不想上了。”
林裴楷和其他大部分人一样,并不知道在院长办公室的那场谈话,只是单纯的以为他是主动退学的。
“是因为那件事吗?”林裴楷自责地说。
“不是。”田黎否认,“你不要多想。”
“那你准备去干嘛?”
“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上学真的没关系吗?”林裴楷茫然地问。
田黎微微失神,他低头将滚落在路中央的小石子踢到路旁,拍了拍身上不知何时剐蹭到的污垢,随意地说道:“只是不上学而已,又不是死了。倒是你,照顾好自己。”
林裴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无奈叹息一声说道:“田黎,无论你要去做什么,祝你一帆风顺。”
“好。”田黎轻声道。
“话说,李文来真是罪有应得,这下他也体会到我的感受了,真是大快人心。”林裴楷觉得氛围有些低迷,转变话题,僵硬地说。
田黎歪头捏了捏耳钉,“的确。”
“就是不知道这是谁做的,想来也是受到过李文来骚扰的人。”林裴楷猜测道。
田黎抬手挠了挠头,刚想说些什么,周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黎子哥!奶奶说有个东西忘记拿了,她要去取。”
田黎朝他点了点头。
周创扬了一下手,然后扶着田奶奶下车,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林裴楷听到了周创的声音,开口道:“田黎,你有事要忙啊?”
“嗯。”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常联系。”
“好。”
田黎挂断林裴楷的电话之后,紧接着又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
田黎想了想,按下了接听键。
“田黎,听说你退学了?”
听到声音,田黎愣了一下,好耳熟的声音,但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
“喂,怎么不说话?”
“你谁?”田黎问。
“切,田黎你真能装,我,宋望龙。”宋望龙喊道。
田黎眉头一蹙,疑惑宋望龙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哦,有什么事?”田黎问。
“呵呵,当然是来看你的笑话了。”
田黎耸了耸肩,“没什么事,我挂了。”
“别。”宋望龙阻止,“难道你就不好奇,李文来的事是谁做的?”
“是你?”田黎猜测道。
“哈,这也算帮你报复他了,田黎你应该感谢我。”宋望龙笑着说。
田黎无言以对,原来这位是帽子的编织者。不过,他这样做不仅仅是在帮他报复,其实更多是为了自己吧?
但不管怎么样,这确实像林裴楷说的一样,大快人心。
而且他也知道即使没有这件事的发生,他大概也会被退学,这只不过是个引子。
“那畜生就是活该,恶心的东西。”宋望龙冷冷地说,“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会退学,其实不至于吧,你成绩那么好,挺可惜的。”
田黎抿了抿唇,“没什么可惜的。”
“呵,你还真挺能装的啊。不过,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多保重。”
说完,宋望龙直接挂断了电话。
田黎放下手机看了看,揣进了口袋。
这时,周创和田奶奶走了出来。
两人走过来,周创让田奶奶先上车,自己则是停在田黎身边问道:“谁给你打电话?”
“没谁。”
“不会是隋明禹吧?”周创夸张地问。
田黎一愣,失神摇头,“不是。”
周创看到田黎的状态,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问,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看向面包车,满脸怅然地说:“那我们走吧,破京唐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田黎瞥向他,想了想问道:“你和辛以诚怎么了?”
周创全身一激灵,脸色变得难看,“哎呀,别提他了,就一变态。”
“发生什么了?”田黎担心地问。
周创撇了撇嘴,抱住肩膀,“你都不知道,这人喜欢他亲哥,难以接受。早知道刚开始就多要点钱了,这真他爹是工伤啊。啊啊,不行了,我先上车了,黎子哥,你快点。”
说着,他小跑到面包车旁边跳了上去。
田黎拽了拽身上的衣服,转头看向了旁边隋明禹奶奶家的大门,铁门经过常年的风吹日晒早已锈迹斑斑,他缓缓走过去,站在门前,神情复杂。
他一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片枯叶别在了残破的门锁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坐上了面包车,准备前往那个仍是春天的顺城。
离别易,相逢难,时间如涓涓流水,动起来静谧无声。
转眼间,已过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