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季泽不解。
“我拿到了她的体检报告,甘予汐身体所有的机能都已经老化,器官是重新换过的,但排斥很严重,尤其是那颗心脏。”
季泽听了这话,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看来龙腾国际那间地下室,是专门为甘予汐准备的。”
两人都心思敏锐,稍加思索,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是…….”季泽看向裴砚,神色凝重。
“杀甘予汐这事,我认为还是得从长计议,跟你父亲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当年你我退军从商,是你提出来的。”
“也是你自己也说,如果你所有的猜测都是真的,甘予汐是东欧间谍,她的身份一旦曝光,不管裴家、季家知不知情,都会被世人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
“裴家百年的基业不说,你父母怕是也要被人戳脊梁骨。我倒没什么,本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可你不一样。”
“裴家不只是你们一家三口,还有宗族里的人,他们有妻有子,有的已经安稳就业,有的还在襁褓之中,有的刚考上大学。”
“不管当年冰海战舰她知不知道,但现在她是有所顾忌的,她还需要裴氏助力,扩大t0影响力,但如果她察觉到你有杀她之心,会不会鱼死网破。到那时,裴家这些人的前途可就全毁了。”
“你运筹帷幄这么久,难道就因为林曼,要把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阿砚,你乱了,还是需要冷静一下。”
季泽承认,他的话有私心。
裴砚束手束脚,他却没有顾忌,他早已暗中派人搜查江序之的下落,却是背着裴砚行动的,他会帮裴砚消除隐患,但从此,名利归他,林曼归他。
多年的情分,季泽忍不住出言提醒。毕竟,杀不杀甘予汐,和能否救出林曼,关系并不大。
“季泽,你嘴上一直说着要与我合作,可实际上却并不诚心。”裴砚声音冰冷,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洞悉一切。
季泽本就没打算对裴砚隐瞒自己的心思,当下坦然回应:“阿砚,无论你接下来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再原谅你了。”
不管裴砚是不是痛心欲绝,此刻是否焦头烂额,林曼看到的只能是她被抛弃,人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又有谁会推翻这一切去找寻原因?
那太愚蠢了。
裴砚唇角挂着一抹笑,他眼中流露着不易察觉的思念,这笑容让季泽瞬间看愣了神。
裴砚缓缓开口道:“你以为林曼目睹这一切后,会悲痛欲绝,从此对我恨之入骨,跟我划清界限?”
“难道不是吗?”
“她不会。”
“或许曾经会这样,但现在的她,早已和几年前的她全然不同,她有脑子,会自己思考问题,并非那种依靠爱来支撑生活的人。”
“她有自己的事业,有热爱的事物,有朋友相伴,如今还有了我们的孩子。”
季泽沉默。
“但……无论怎样,是我把她弄丢了,我会把她找回来,打电话,叫裴域回来吧。”
季泽闻言,瞳孔骤然放大,满脸震惊道:“你要抛下裴氏?”
就在这时,季泽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赶忙接起,放在耳边听了几句后,说道:“好,我知道了。”
接着,季泽把电话递给裴砚,说:“你父亲的电话。”
裴砚垂眸,敛去眼中复杂神情,冷淡道:“挂了吧。”
电话那头的裴震霆显然能听到裴砚的话,顿时火冒三丈,大声骂道:“臭小子,你还跟我置上气了!我给你派了那么多人手,你自己把人弄丢了,反倒怪起我来了?”
“边境港口,还有机场,都是谁帮你封锁的?带了那么多人出去,居然连个人都找不回来,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裴震霆骂得酣畅淋漓,毫不留情。季泽见状,赶忙把电话接过来,跟裴父说了几句安抚的话,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他伸手拍了拍裴砚的肩膀,安慰道:“伯父身居要职,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别怪他。”
“我知道,老婆是我自己的,又不是他的,只是我不这样把事情做绝点,他又怎么能把林曼当家人一样。”
季泽沉默。
下次,裴震霆会用全力吧?
而不是现在有所保留。
父子俩,都是情种,可又那么理智。
这本身就充满矛盾不是吗?
手术室门口,韩铭从睡梦转醒,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什么时候睡着的?可就在睁眼的那一瞬间,他心脏猛地一缩,一阵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韩铭迅速伸手推搡着旁边的人,急促喊道:“喂,醒醒!甘予汐呢?”
话一出口,韩铭整个人一怔,心底暗叫一声:“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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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消散,天边被染成一片橙红,夜幕降临。
手术室内,仪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灯光惨白而刺眼,韩铭早已让人把饭菜送了进来,既然要演戏,那便演得彻底些。裴砚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手术室半步。
那盏手术灯,从开始就亮着,冷冽的光肆意洒下,却怎么也穿透不了裴砚心底那浓稠如墨的阴暗。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若林曼真的出了事情,自己会怎样?他不敢再想下去,光是念头一冒出来,就感觉有无数尖锐的针在狠狠刺扎着神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逼至疯狂的边缘。
季泽斜靠在手术台上,周身散发着压抑的气息,两人都沉默不语,饭菜摆在一旁,却没有谁有心思去动一口。
死寂的氛围下,手术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男人与韩铭几乎同时闯进屋内,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最终,男人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恭敬却难掩紧张:“裴总,狙击手已经到达安排的指定地点,但却迟迟等不到甘予汐,属下让人去调监控,发现甘予汐并没有回来。”
韩铭这时也赶忙上前汇报:“裴总,原本我们是计划安排人跟着甘予汐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都在手术室门口睡着了。”
“抱歉裴总!我会去请罪,是属下的失职!”
说着,韩铭满脸愧疚,低下头,不敢直视裴砚的眼睛,生怕会从他的眼中看到失望,是他无能。
刹那间,裴砚周身的气息降至冰点,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季泽见状,轻声开口:“知道了,继续蹲守,先别轻举妄动,说不定现在她就躲在暗处观察着我们。”
等人走后,季泽才看向裴砚道:“阿砚,我早就说过,想要杀甘予汐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看来,她从回来之后,就没有相信过你,恐怕早在冰海战舰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
“如果小君没有看错,她早就应该到海市了,迟迟没有出现,不过是等着在婚礼上现身,逼得你不得不接纳她。”
“还当着媒体的面给自己制造声势,让你在短时间内不仅得保她,还根本没办法对她动手,这位甘小姐,的确厉害。”
要是说甘甜行事莽撞,脑子糊涂,那这位甘予汐小姐可就全然不同,她深知如何在复杂局势中保全自己,简直聪明到了极点。
裴砚目光幽冷,“她从前在军校时,考核成绩便是女子当中的第一,反侦察能力更是一绝,对情绪的把控力也比许多人强上几分。”
曾经有人说,这是老天爷赏饭吃。
但裴砚不这么认为,现在看来,这种天赋,只能是从小忍受非常人的训练才能练成的。
“现在该如何?她突然人间蒸发,说不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咱们如果贸然采取行动,她极有可能破罐子破摔。”
“到那时,不管是对你我,还是对裴家而言,都没一点好处。可对她来说,不过是个潜伏多年的卧底暴露身份罢了。”
季泽靠在手术室的床边,仰起头,脸上满是忧虑之色。
“她不会的。”就在这时,裴砚冷冷地开了口,他抬头看向季泽,“别忘了,t0还没上市,她还需要裴家的助力。”
“更何况,对一个卧底而言,身份一旦暴露,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她是个聪明人,她不信任我们,可不代表她就信东欧。”
“你的意思是?”季泽疑惑抬起头。
“她谁都不信,她下一步的行动,完全取决于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季泽沉默良久。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离开的韩铭去而复返。只见他神色凝重,脚步急促地走进来。
径直将一只手机递到裴砚面前,沉声道:“裴总,甘予汐的电话。”
裴砚动作一顿,旋即抬起头,与季泽目光交汇,片刻后,他伸手接过电话,缓缓放到耳边。
一道熟悉且轻柔的女声,缓缓传来:“阿砚,你还真是令人失望呢。”
“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残忍杀害我妹妹,现在居然还要为了她来杀我。我们姐妹俩,还真是要被你逼入绝境了呢。”
她语调刻意上扬,那轻柔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裴砚面容冷峻如霜,右手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随后他沉声问道:“你在哪?”
甘予汐轻轻笑了一声,她手持球杆,慢悠悠地站起身,慵懒地靠在台球桌上,接过佣人递来的手帕,轻轻擦拭着额角。
“阿砚,咱们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问些别的吗?比如你心上人的安危。”
话一落下,季泽明显感觉到裴砚周身瞬间弥漫出一股冷冽的气息,他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指节泛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手机生生碾碎。
季泽见状,赶忙站起身,迅速将手放到裴砚的肩膀上,试图安抚他。
甘予汐像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淡淡地提醒道:“阿砚,你旁边好像有人呢。难不成是咱们冰海战舰的副舰长?”
“你们两个凑在一起,可真让我头疼呢。这些年,我倒是费了不少心思,想把你们分开,甚至借着林曼的手,也没能让你们反目成仇。”
“现在居然又让你们聚到一块儿了,看来当年我坠海,这位副舰长也是出了不少力呢。”
季泽听闻,瞳孔猛地一缩,垂在右侧的手缓缓攥紧。果然,她什么都知道了。
然而,裴砚并未理会甘予汐的这些话,只是语气森冷地沉声问道:“林曼人在哪?”
“no, no, no。”甘予汐轻嗔道,“阿砚,你在我面前挂念别的女人,实在让我伤心。当年,我是真心喜欢你。”
“甚至想过把你招揽到东欧,为你提供最优厚的待遇。我还打算在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助你加官进爵。”
“在那样复杂的环境里,我唯独在你面前才会有片刻放松。可我万万没想到,就是这片刻放松,差点要了我的命。”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敏锐,仅仅因为我使用筷子的姿势,就对我产生怀疑。你呀,真是让我难过。”
“爱过恨过,如今倒是让我的心空落落的。”甘予汐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缓缓闭上双眼,整个人无力地倚靠在台球桌上。
面容复杂,冰冷的唇微微勾起,头顶那刺眼的大灯照下,将她的神色映照得晦暗不清。
裴砚对甘予汐的无病呻吟充耳不闻,若不是因为林曼的安危,他早就挂断电话。
此刻,他强忍着不耐,再次沉声问道:“林曼到底在哪?”
甘予汐依旧对裴砚的问题置若罔闻。季泽对此并不意外,在他的认知里,甘予汐是个心狠手辣女人,同时又极度要强,颇为注重形式感的女人。
而在甘予汐看来,自己都已放下身段主动给裴砚打电话,可裴砚满心满眼却只有另一个女人的安危,心中自然窝火。
就在裴砚双唇微启,准备第三次追问“林曼在哪”的时候,季泽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缓缓摇了摇头。
眼神示意裴砚,听甘予汐把话说完。
“阿砚,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