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二十二年最后一次朝会。
算上从顾景之彻查开始,为时三月的空印案总算告破,太子哥也赶在最后一次朝会前回到了京城。
但凡有点门路的都知道,这个大案看似在地方,实则交锋的……全都在这朝堂。
原本这年底的大朝会一般也没什么事儿,毕竟该做的早就做完了,各部述职也都搞完了,年底大朝会一般就是走个形式。
不过近日却截然不同。
太子哥捧着一本折子,侃侃而谈。
“陛下,儿臣奉陛下之命主理空印一案,由三司协理,历时一月余,此案终于水落石出!儿臣今日上禀陛下,此案由户部尚书卫祯及户部侍郎、西陵侯顾景之及早察觉,经大理寺查证,由此……”
太子哥站在大殿中间,将此案的由来、过程还有外出查案的情况、以及最终的结案陈词一一讲述给夏帝和朝臣听闻。
此案涉及的人员之广可谓是前所未有。
杀头、抄家、流放、下狱、罢官……所牵连的涉案官员及其家眷共三万余,其中砍掉的就有一万多人。
朝中文武虽然站在这威严的大殿上,可随着太子的一字一句落下,还是察觉到一股血雨腥风。
朝臣莫不惊惧。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往日里就小小的一个文牒,却引发这种滔天大案。
随着太子陈词结束,夏帝也是喟然长叹:“我大夏养士二十年,那些个官员几乎都是在建武年间出仕,食君禄当分君忧,然则却不想,一个小小的举措却引发这般滔天大案!”
“要说这史书上该怎么写?会怎么写?”
“上万人头落地,数万人被牵连获罪,有史以来,此案牵连之广……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却也足以能排上前三之列!”
“朕都想好了,史书上定然会这么写着……”
夏帝将目光看向群臣,原本声音不大不小,不轻不重,根本听不出他蕴含着什么情绪,然则到了最后一句,他先是微微沉默,而后怒吼道:“朕,就是暴君!”
“暴君!”
夏帝颇有些歇斯底里的样子!
“你们可都是朕的臣子啊!那些个贪官污吏干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然则朕在史书上却成了暴君!”
“这就是你们替朕分忧的忠心之举?”
面对夏帝的质问,朝堂之上噤若寒蝉,一个个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碰夏帝的霉头。
然而,夏帝却不想放过群臣一般,他看向宋璞。
“宋卿,你为宰相,你给朕说说……”
“陛下……”
宋璞心里却让叫骂不已,不过脸上却装作惭愧道:“发生这等大案,乃臣之失职,累及陛下名声,臣有罪!”
“有罪?”
“呵呵!”
一句有罪就行了?就不痛不痒了?
他扭过头,看向顾景之:“顾卿,此案由你们户部检举揭发的,你有什么想说的?”
有些昏昏欲睡的顾景之一个激灵,看到夏帝的目光正投射在他身上。
“陛下!”
顾景之咂了咂嘴,一边慢慢走了出来,一边组织着语言。
“陛下,要说此案,说到底也是吏治的问题!”
“朝中有国策,有法度!”
“可没有哪条国策说明官员可以贪污,也没有哪条律法有说明官员贪污无罪!虽说史书上会记录我大夏建武一朝存在吏治问题,然则……陛下忍痛割去腐肉,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气?”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这治大国如烹小鲜,任意一项小的举措,都可能在全国引发不同的效应!”
“治国之道本就是一个百年千年乃至万年都需要探讨的一个问题!我大夏出了问题,起码陛下不会因为自己的名声就去掩盖,公开以国法处置,此举臣并不觉得有损陛下声威。”
“贪污损害的是国运,是民生,空印一案虽然造就杀孽,然则却震慑了朝纲,维护了大夏万民的利益!”
“空印一案陛下严查,就是要告诉那些贪官以及后世子孙,犯罪是要付出代价的!若是仗着手上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是国法所不容许的!”
“是以,臣以为……陛下杀得好,杀得妙,杀出一个社稷清明的大夏,杀出了一个公道人心!”
“史书虽会记载我建武一朝发生的滔天大案,然则在百姓的心里,他们想的却很简单,他们会认为他们的皇帝老子无愧君父之名,是一个能为他们做主的皇帝,是一个圣明公允的皇帝!”
“史书寥寥几笔,我大夏赢得的却是天下人心!臣相信,即便是史书记载,后世之人也定当会认为陛下就是个好皇帝!”
群臣:“……”
听着顾景之那杀气凛凛的话,百官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要冒起!
特么同样是读圣贤书的,这货杀气咋这么重?
还有,同样特么读圣贤书的,你丫的拍马屁咋这么清新脱俗?
夏帝高坐龙椅之上,听着顾景之的话,心里也微微一暖。
历来这种事,在史书上都会落得个暴君之名,毕竟在世人看来天子无所不能,吏治出了问题,那是君王治理国政的问题。
君王治理国政出现问题,想的不是宽仁教化,而是高举屠刀,这就是暴君!
可顾景之却说,这是赢得天下人心!
事实上顾景之并没有拍马屁,不管是哪个时代,贪官都是让人厌弃的存在,不管在哪个朝代,贪官都是要被惩治的。
所不同的是,什么时代应用什么刑罚。
封建时代的刑罚自然不如现代那么讲究人权,不过总归错不全在皇帝!
夏帝听闻,幽幽一叹:“天下百姓若是能认可朕,朕就算背上些许骂名……也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只是,这治贪却并非杀个血流成河能制止的,建武一朝的空印大案……想来随着时代更替也渐渐让人遗忘!”
“是以,顾卿,朕问你……有何良策?”
“陛下,所谓良将用兵犹如良医治病……上医之道在于治未病,中医之道在于治将病,下医之道在于治已病!”
“臣以为,治贪当以上医治未病!”
“空印案之所以发展成为如今的滔天大案,本质上来说,是少了监督……”
“监督?”
百官闻言眉头皱起。
难道又要出现一个如同内卫府一样的机构吗?
一时间,百官神情复杂地看向顾景之,若是朝堂上的事屡屡要依靠鹰犬一类的机构监督,实乃取祸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