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馆,小六感慨说:“这清水镇可是越来越卧虎藏龙了。你没见那酒铺子的轩老板,通身气质真不像个市井小民。我看他合该在殿堂上坐着,而不是在人间杵着。”
串子好奇道:“人间?那对应的不该是天上嘛,六哥你怎么不说他该飘在天上?”
“呵呵。”小六笑了两声,冷不丁就拍串子,“天上有宝柱了!”
串子抱着脑袋不服气:“宝柱哥看起来虽然不像我们似的,但是他也不是个神仙啊。顶多,嘿嘿……”麻子也嘿嘿笑了两声,俩人一齐说道,“是个山大王!”
一屋子人都哄笑不止,小六也觉得有意思。于是等了十来天宝柱回来,还没进门呢,就看到她没骨头似的缠门框上,对自己喊:“大王~”
宝柱:“……”
【喊的什么?!】
小六重复说:“大王大王!”
相柳觉得自己遭不住。
他走过来敲小六的脑门儿:“乱喊什么?”
小六仰着头笑:“怎么去那么久啊?”
宝柱伸手掩住她的眼睛:“手伸出来。”
小六不明所以,乖乖伸出两只手。忽然手上一沉,有毛绒绒软绵绵的触感,她忙矮了身体躲过遮眼的手掌,看着怀抱里雪白软糯的小兽又惊又喜:“这是……腓腓吗?!”
“嗯。”
小六欢呼一声,嘴角的笑容压不住不说,眼睛里还都是掩不住的喜色:“干嘛捉它啊?”
她被雪白的小团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感觉心都要化了。
“我出门的时候省得你不开心,让解忧兽陪着你吧。”
“谢谢宝柱哥哥~”
宝柱提醒道:“注意你现在是谁啊,小,六。”
提着水桶路过的十七继续路过,只当自己没听到。
小六扒着宝柱的胳膊往外看,回过头来对宝柱说:“十七脾气挺好的,人倒是也很听话。”
宝柱道:“被摧毁的人,能有些生存的信念不容易。”
两人对视一眼:且先看着吧。
“欸?毛球又不回来吗?”
“非要吃腓腓,我不让它吃,同我耍性子呢。”
……
因着宝柱回来,今天的晚饭要比平日里更丰盛些。饭后小六急着和新伙伴腓腓培养感情,碗一推就跑,原本该她洗的碗便又落在了十七头上。十七自己很是任劳任怨,安安静静地收拾好碗筷放进木桶,宝柱就将桶拎了起来,示意道:“走吧。”
沉默着走到河边,沉默着一个洗碗一个冲水,再放进桶里,宝柱表现得好像真的是来干活一样。直到清洗完,他又拎起桶,十七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宝柱回头:“什么也没有。”他好像想到了了什么,又说,“回春堂里不忙时两个人出来洗碗也不奇怪吧。”
十七怔了一怔。宝柱说:“我经常不在,所以你只是不常见而已。”
“你……”十七道,“我以为你来敲打我或者让我走。”
宝柱好笑道:“你住在这里快两年了,平日诸多尽心,我赶你做什么?倒也有一句话我是该同你说。”
十七看看他,又垂下眼眸:“你说。”
宝柱道:“你是谁?”
“我是,叶十七。”十七不解。
“抬起头,昂首挺胸地做你的叶十七。”宝柱说,“知道你以前经历过十分绝望的事所以心如死灰,可是你现在是‘叶十七’,‘叶十七’可有什么让你畏首畏尾、怯懦自卑的地方吗?”
十七心里一震,呆呆地看着宝柱。
宝柱道:“说到做到,天地之间总有你的容身之处。”
日子平平静静地过。小六有了腓腓,看病出诊都带着,日日与小东西形影不离;麻子的婚事也定下了,大家都挺开心的。串子还和小六嘀咕:“六哥,我怎么觉得十七最近这段时间笑起来更好看了呢?”
小六噎了一下,安慰自己串子是没文化,形容不出来开心的笑和假笑之间的区别:“呵呵,开心嘛,开心。”
宝柱吃饭时话不多,只拿家里人的闲话下饭,正轻笑时忽然低下头,晃晃一条腿。
小六好奇地探过头看,惊奇道:“团子这是干嘛呢?”
没错,腓腓的大名是咱相柳哥哥取的,名字随着毛球,就叫做毛团。这会儿正扒着他的腿,小身体瑟瑟发抖。
宝柱还没说话,就听扑棱棱一声,胖墩墩的白色小肥鸟冲了过来。麻子串子小六都抱头去躲,只十七抬起一只手臂,挡住了毛球。
毛球脑袋撞了一下,眩晕过后就去啄十七。
宝柱道:“毛球!”
毛球被喝止了,干脆飞到他脑袋边,叽叽喳喳咕咕啾啾嘎嘎哇哇乱叫一气,把屋里人都听傻了。串子捂着耳朵问小六:“六哥!它在说啥?”
小六道:“我也听不懂啊!”
老木道:“除了宝柱不就你还听得懂点吗?”
“它骂得太难听了!我听不明白。”
腿上的小家伙哆嗦得更厉害了。小六躲远了,宝柱便将团子捞起来交给旁边的十七,再教训胖鸟:“你要吃它,它怕你不应该吗?……现在不吃也不行,它现在不敢和你玩……”
十七抱着毛团,尽量用身体把它遮得严严实实,它看不到毛球慢慢地就不发抖了。等到胖鸟的头耷拉下来,十七才敢将它的小脑袋露出来。毛团蹭蹭他的胸膛,趴在他肩头偷偷看毛球。
宝柱道:“它不敢吃你。”
“吱吱。”毛团轻轻叫了一声。
十七摸了摸它的脑袋,将它放在了地上。
小六也走了过来,站在毛团身边:“团子不怕。”
毛团鼓起勇气没动,等毛球晃过来时,它一尾巴拍上毛球的头,然后迅速跳进了小六怀里。小六哈哈大笑。
在这之后的大事只有麻子的喜宴了。那日麻子带着媳妇春桃给宝柱小六和老木磕头,老木老泪纵横,宝柱说不必,小六则语不惊人死不休,张口就要人家多睡觉。老木忙去抓果子堵她嘴,小六拿下嘴里果子,转头也塞宝柱一个。
婚宴过后,麻子渐渐在回春堂住得少、在屠户那里住得多了。串子不禁感慨花钱送了个上门女婿,可算是个赔本的买卖。
老木只要麻子过得好就行,宝柱是无所谓的,人只要为他自己的选择负责就行。
小六说:“不是有十七呢吗?他一个人干的活抵过麻子十个了。”
十七笑了笑,在一旁说:“你觉得赔本了,女婿本人可能觉得自己赚了。”
小六表示赞同,不过她想了想又说:“这样的上门女婿可不好找……屠户家不吃亏!”
宝柱在药房喊她,小六过去问:“要进山?这次要带什么药材?”
“清热的就可以。”
“那位大人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
小六麻利地抓了几副药包好交给宝柱:“五六人是够的。”
“嗯。”宝柱点头,“我顺路带些粮食过去。待不久,晚上就能回来。”
“嗯……”小六想了想,道,“那晚上吃鸭汤炖笋怎么样?给你留着!”
宝柱道:“好。凉了我可不喝。”
小六拍着胸脯保证他一回来就能喝上一碗暖融融的汤。
宝柱走了。十七和串子正收拾东西,回春堂照常开门做生意,半上午时,春桃哭着将麻子扶了进来。众人忙迎上去,听了事情经过之后串子怒不可遏,提着个锄头就跑。小六担心出事,让老木先去看看。
给麻子处理完伤口,老木和串子还没回来,小六放不下心,让十七看着医馆她也跑了。她刚走,十七对麻子说:“你们先歇一歇,顺便看着回春堂,我去看着小六。”
“欸欸……十七!宝柱哥呢?!”
“他出门了。我会看着小六的。”
十七腿虽瘸,速度却不慢,很快便追上了小六。他们来到屠户的铺子前,破开围观的人群,便看到了被羞辱的老木。
小六忙用灵力对抗着,阻止她们继续拿老木取乐,又忍着火行礼认输,那女子却蛮横不讲理,见小六反抗更是变本加厉,让她的侍女海棠加强灵力硬生生又将老木滚了一圈。
小六怒极,劈手就是一股强横的灵力干脆地打断了笼在老木身上的桎梏,将老木和串子扶了起来,见文着讲理是讲不清楚了,那就换一种方式!她悄悄用了毒,再往前一站,对那小姐说:“你来!说,怎么打?”
海棠小声道:“小姐,这个贱民灵力不弱。在清水镇上有这样修为的人物……我们还是等少主回来了再说吧。”
小姐似乎不愿,海棠扯着她退了回去。
小六扬声说:“二位,我在回春堂等你们!”
十七上前来,和她一起将老木和串子扶了回去。
老木脸色晦暗,一言未发。小六让串子寸步不离地陪着他,转过头就盯着十七看。
十七有些不自在,但站得稳稳的,没有挪动。
小六问他:“方才你怎么跑后面去了?我驱散老木身上的灵力时有人帮忙,是你吧?”
十七低着头说:“是。”
“你认识她们?”
“是。”
“那两个人的来历不凡你不敢见?”
“是。”
小六不满:“你怎么只说‘是’?我刚刚做了手脚,她们肯定还会再来的,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还躲着啊?”
“不会。”十七抬起头,“他们修为不低,你一个人应付不了。”
小六道:“你怎么知道我应付不了?万一可以呢?而且你认识她们,她们也可能认出你,你怕被认出来,对不对。那你完全可以躲着啊,等他们走了再说。”
十七道:“不能赌万一。你下了毒,她要是真的来杀你呢?他们是神族,世家大族,修为不低。”
小六说:“那又怎么样,我单拼灵力有可能打不过,但是我还有毒,就算这两样加起来也打不过,我只要撑到日落,宝柱就会回来,有他在谁也伤不了我。”
十七道:“宝柱归时不定,你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我也是回春堂的人,宝柱不在,我会保护回春堂。”
小六愣了一下,问:“宝柱……和你说过什么吗?”
十七摇摇头:“并没有命令或交代我做什么。”
就因为不交代,所以才更代表了什么。和自己人需要嘱咐什么吗?
十七说:“我是回春堂的叶十七,没有回春堂,就没有我了。”
小六有点感动:“那你不怕被认出来了吗?嗯……你为什么怕被认出来啊,是龙游浅潭,不敢望天了吗?”
“不管以前,现在我只是叶十七。”小六其他的问题,十七没有回答。他不是觉得自己抬不起头,而是怕被认出来后无法再做“叶十七”。但是没关系,他们一伙人隐姓埋名来到清水镇自然有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被识破身份,那就做交易好了。世上没有做不成的生意。
叶十七就是叶十七,在回春堂里,不考虑除了这个身份之外的事。
那些人动作很快,小六和十七刚说完话,他们就到了。
小六拿着酒壶坐在正堂,悠哉悠哉,神态自若。十七就在一侧屋内,见机行事。
来者一男一女,女子是上午那位娇纵的小姐,男子是酒铺子的老板轩,和小六有一面之缘。
不过这次相见可不如头一次见面那般和颜悦色了。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小六手里的玉酒壶,作揖行礼,请小六给解药。
壶里是相柳在西炎接单子时给小夭带回来的好酒,在回春堂放了小十年,味道还不错。小六慢悠悠喝完,又仰着脑袋将最后几滴也渗进嘴里,才撩起眼皮看向二人。
那姑娘阿念早就急了,如果不是轩拉着,她早就会扑上来打杀小六。
“哥哥!你别拦我!”
小六看着他们笑,不慌不忙地提出自己的条件,要人给老木下跪道歉。她明知道以眼前这两人的身份不可能那么做的,这话不过是个开打的理由。
不止是清水镇,整个大荒的生存法则都是这样的。一旦与人起冲突,必然有一人得胜方能罢手,这世上本没有永久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