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身后跟着的那队侍卫,徐望月自然也瞧见了。
她微微蹙起眉头,一时不语,心中念头飞速地转着。
方才徐瑶夜所言,许氏发了疯,此刻应当是去典狱司敲登闻鼓了。
早些日子她和裴长意谈论过此事,以徐御史的为人,他与太子勾结,不可能什么证据都不留下。
而那些证据,大有可能在许氏手中收着。
那一纸休书让许氏已然失了理智,全然不管不顾,一定是把所有的证据都交了出来。
她敲了登闻鼓,典狱司便要受理此案。下一步,便是把所有涉案人一起抓回去审问调查。
太子身份尊贵,需要先上报圣上。
此刻,裴长意和太子或许都在宫中。
徐望月轻撩了撩眼皮,看向面前笑盈盈的太子妃。
就算太子动作再快,占尽先机,眼前太子妃的手中,定是还没有拿到赐婚的圣旨。
想清楚这一点,徐望月微微松了口气,就算太子妃带了整队侍卫来也好,他们也不能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吧。
徐望月抬眸,语气又轻又慢:“民女承蒙太子和太子妃娘娘错爱,自知高攀不上……”
她的话还未说完,太子妃已是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好妹妹,太子殿下即是对你有心,你就不要妄自菲薄。”
“我入宫时日不短,也见过不少美人,可是像妹妹这般动人的,的确少见。”
太子妃方才只和太子见了一面,时间仓促,太子根本没将话说清楚,只让她过来接人。
她心里一时没底。
要说之前,太子明明一心想要拉拢裴长意。
打从上一次宫宴,太子便已经瞧出裴长意对徐望月有意。怎么今日他非但不成人之美,反而要横刀夺爱?
此事和太子平日作风不同。
太子妃并非太子心中所爱,却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安稳,最大的原因便是她听话。
知道自己虽贵为太子妃,但太子,仍然是自己的主子。
今日主子给她的任务,是要将徐望月带回东宫。不管太子是出于何意有这个念头,她都必须替他做到。
徐望月被太子妃紧紧握着,挣脱不得。她的手太凉,冻得徐望月有一些本能地往后缩。
被太子妃这般看着,徐望月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眼神却是往身后的红玉瞟了一眼。
徐望月被太子妃拉着,刚一抬步,身子便是一软。
在她倒下之前,红玉一个健步上前紧紧扶住了她:“二姑娘,二姑娘你怎么了?”
太子妃皱了皱眉头,心中知道这是徐望月在耍花样。
可就算她们彼此心知肚明,太子妃此刻也只能示意侍卫们先往后退,自己伸手帮着红玉扶住徐望月:“二姑娘这是怎么了?可需要为你传个太医来?”
徐望月身子半靠在红玉身上,对着太子妃摆了摆手:“太子妃娘娘有所不知,这是民女打娘胎里带来的老毛病。”
“无妨的,我躺一会儿就能好。只是要辛苦娘娘,等我片刻了。”
明知徐望月这是在拖延时间,太子妃挑眉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心中泛过一丝焦急。
若是不能在宫门下钥前带她进去,便要等到明日,怕是太子要怪罪。
见红玉扶着徐望月便要往里走,太子妃开口之前,有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伸手便拦住了徐望月:“妹妹何时有这个毛病,长姐怎么不知道?”
正是徐瑶夜,扶着碧玉的手,满面笑容地走出来。
她虽是已拿了休书,但见了太子妃,还是端着世子夫人的姿态:“臣妇参见太子妃娘娘。”
那日定远侯府的闹剧,整个汴京城无人不知,太子妃自然也听说过,只冲着徐瑶夜微微颔首,并未称呼她。
见徐瑶夜突然拦在自己面前,徐望月心中明白,她这是刻意想要阻拦自己,好让太子妃带她入宫。
徐望月挑了挑眉,眉眼间掠过一抹寒意,看向徐瑶夜:“长姐从小忙着学琴棋书画,而妹妹一直被关在那方小院子里,你自然不会了解我的病情。”
对于长姐突然出现,徐望月并不担忧,回房休息并不是她的目的,拖延时间才是。
太子妃突然带了一队侍卫到御史府,如此不同寻常的举止,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裴长意早晚会知道。
若是自己拖延时间,说不定能坚持到他来救自己。
徐瑶夜自以为是,却不知,她这般倒是帮了自己的忙。
徐望月说着话,眼底隐隐泛起一抹雾气,颇有一些委屈地看向徐瑶夜:“妹妹知道长姐不喜欢我,平日在府里,我也尽量避开长姐,不来碍你的眼。”
“今日你在太子妃娘娘面前如此中伤我,实在有些过分。”
徐瑶夜没有想到徐望月会这样说,微微抬起了手,一时语塞。
她愣了愣,冷声说道:“行了,你别装了,娘娘还在等着你,快跟着娘娘入宫。”
徐望月皱起了眉头,看着徐瑶夜硬逼出了两滴眼泪:“长姐就这般着急想要妹妹的命?我身子不适,这般进宫,若是过了病气给宫中贵人,岂不是罪孽深重?”
“长姐放心,待我嫁出去,便会离开御史府,再也不会碍长姐的眼。
听到她这般说,徐瑶夜气急,抬起的手又高了几分,恨不得狠狠地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可当着太子妃的面,她也不敢如此造次,只能由着徐望月这个狐媚子睁着眼说瞎话。
徐瑶夜心口一惊,仔细瞧着面前的徐望月。
从前她一直觉得这个庶妹温顺乖巧,虽有几分狐媚子的矫情,可一向蠢钝好拿捏。
今日,怎么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太子妃听着她们姐妹二人说话,又瞧着外头天色,越发有些着急,语气也沉了几分:“徐二姑娘,不如你先随我入宫,宫中有那么多太医值守,定能查清你的病情。”
“从小便带着的病不好根治,还是要尽快让太医瞧瞧,说不定能有什么法子。”
徐望月听出太子妃语气中的压迫感,回头,温顺乖巧地点了点头:“多谢娘娘关怀,民女现在回房中拿上药,就随太子妃娘娘走。”
太子妃点了点头,挑眉看着身旁的宫女:“你陪着徐二姑娘一同去。”
徐望月并未拒绝,点了点头。
她和红玉一路往自己院子走,太子妃的那个宫女不紧不慢,始终跟在自己身后两步远的位置。
既不会跟得太紧,也能听见她们主仆二人交谈。
被这个宫女跟着,徐望月有许多话不能明言。
路过庭院,瞧见裴长意今早让人送来的聘礼,徐望月心口微微一沉。
今日因为许氏大闹,这聘礼虽然送来了,但仪式还未走完。
如此说来,自己与裴长意的婚事,就算是还未定下。
若算太子真求来圣旨要娶她,也不能算是夺臣妻······
红玉顺着徐望月的目光,亦是看到了那些聘礼。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出了一抹担忧。
进了院子,那宫女依然跟在她们身后。
徐望月在桌案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那宫女:“姐姐喝杯茶吧,待红玉帮我取出母亲的嫁妆,我们就走。”
小娘留给她的嫁妆不多,只有那一个妆匣。
但里面,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她与陆遮的婚书。
徐望月方才思来想去,她与裴长意的婚事未定,若是太子先拿到了赐婚的圣旨,自己总不能抗旨。
但自己和陆遮哥哥的婚书不同,那是母亲临死前定下的。
就算他们是圣上和太子,也不能强迫自己。
红玉不明就理,将妆匣递给徐望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姑娘,红玉陪着你……”
“不必,你身上还有伤。”徐望月微微皱眉看向红玉,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你瞧瞧你的额头,莫要把晦气带给贵人们,我一个人进宫就好。”
“你且记住,一会儿你要去换药,记得,去找裴大夫。”
红玉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对徐望月点了一下头:“我明白的姑娘。”
她还想开口再叮嘱几句,那宫女已是有些不耐,挑眉往里头看了一眼:“二姑娘,你可好了?”
徐望月点头,抱紧了手中妆匣。
待她和太子妃走出御史府,徐瑶夜一路相送,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她实在高兴!高兴得很!
她想要亲眼瞧瞧,等徐望月成为太子侧妃时,裴长意脸上该是多么精彩的表情。
他既然能为了徐望月这般谋划,休妻再娶,可有本事为了她抗旨?
徐望月知道徐瑶夜此刻幸灾乐祸,听着她阴阳怪气在一旁说话,只轻抬了抬眼皮,并未搭理。
她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感觉,觉得裴长意一定会出现。
见徐望月站在御史府外,依然拖拖拉拉,太子妃脸上也愈发显出一丝不耐。
她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徐望月迅速停下了脚步,遥遥抬眸望去,一眼便看见了最前面的马上之人。
他身材欣长,深绯色朝服衬得他面若冠玉,含星似的眼眸清冷地望来。
裴长意翻身下马,脊背挺拔,衣袖和黑发随风摇摆,身影宛如谪仙。
见到他前来,徐望月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心中隐隐流过一丝微妙的感受。
今日之事裴长意根本不知,为何会如此着急赶来?
徐望月心中欣喜,无论他为何赶来,总之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