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河边隐隐充斥着一股潮湿的水味。
徐望月站在河边,身姿挺拔,双眼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她容颜冷清,面无表情,唯有那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都不掩清澈。
就在她要跳下去的时候,裴长远伸手,一把拽住了徐望月的胳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月儿妹妹,我去。”裴长远站在河边,深深吸了口气。
他微微侧头,见徐望月目光凌厉,摇曳的烛光中,她的双眸比燃烧的火苗更旺,那其中的坚决如磐石一般,不可撼动。
裴长远知道,如果今日自己不下去救那狗娃,徐望月一定会跳的。
他没有再犹豫,直直地便往水中跳了下去。心中无限后悔,为何不带个小厮出门,竟要他裴家二公子亲自下河去救那小狗崽子?
若不是怕旁人知道,裴家二公子带了徐二姑娘出门,竟让二姑娘下河救人,实在是丢尽裴家的脸面。
今天裴长远是绝对不会下河,去救这种卑贱的穷人小孩。
侯府的二公子下了河,周围的百姓都围了过来,三两下便把裴长远和狗娃一起捞了上来。
徐望月站在一旁,看着狗娃脸色煞白,失去了意识。
她神色紧张起来,看向了周围的百姓,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复杂,“你们一定有法子,救救他吧。”
人群中被人推出了一个大娘,那大娘摆着手,“唉,你们推我干什么?我不行的……”
徐望月见她目光闪烁,知道她定是心有顾虑,淡淡瞥了她一眼,“大娘你尽管试试,无论生死,他家里人不会怪你的……”
“你又不是他家里人,你怎么能做这个主?那大娘往后退了半步。”
在红眠巷这种地方,谁也不会多管闲事,谁也不知道自己一时善心,会不会给自己惹上大麻烦。
徐望月眸色一沉,手指微微一紧,正要开口,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叫声。
“大娘,我是他娘。你尽管救,是生是死,我都不会怪你。”
徐望月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她仔细瞧了瞧,赶来的女子应当是倚香苑的姑娘。
她妆容精致,唇点朱砂,眉画远山。
那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明眸,此刻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紧张。
绯红衣袖挽起,露出皓腕如霜,她伸手便想要抱狗娃。
徐望月很自然往后退了半步,让出狗娃身边的位置给眼前这位姑娘。
那姑娘见了徐望月,眼眸微阔,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既然有孩子的亲娘在这,大娘没有了顾虑,上前双手叠在一起合掌,重重地压在狗娃胸口。
大娘连压了好几下,狗娃噗嗤一声吐出两口水来,又猛得咳了好多声,这才好似恢复了意识。
白芷眼眶含泪喜极而泣,紧紧抓住了徐望月的手,“多谢你了姑娘。”
一旁的裴长远身上裹着徐望月方才脱下来的披风,闻着披风上一阵阵飘来的淡淡香气,心思不由地动了一下。
他今日冒死救下狗娃,应当在徐望月心中加了许多分吧?
总该让他一亲方泽了吧?
他正在胡思乱想,幻想出那些旖旎的风情,就见白芷将狗娃抱起,匆忙往家赶。
徐望月跟在她身后。
“月儿妹妹,你还跟着他们干什么?”
裴长远蹙起眉头,他过去怎么没发现徐望月这么爱多管闲事?
住在红眠巷的这些穷鬼有什么可管的?
徐望月根本就没有管裴长远,她脚步匆匆跟着白芷进了屋。
狗娃只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还在咳嗽。
见到白芷他双眼通红,母子两个抱在一起,先是哭了一场。
徐望月看了一眼白芷的家,看着不大,里头的东西倒是不少,也不差。
有几个白瓷茶盏,看着还有几分富贵。
“狗娃这样可不行,他全身湿透了,要给他换一身干净衣裳,最好是洗个热水澡,再喝碗热姜汤。”
徐望月在一旁给白芷打着下手,身后传来一阵裴长远的咳嗽声。
裴长远装作委屈的模样看向徐望月,“月儿妹妹,我也浑身淋湿了,你怎么不看看我?”
徐望月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二公子自己想办法吧。”
裴长远看了一眼白芷的破屋,连门都不想踏进来,只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口。
徐望月看出他满眼嫌弃,无可奈何,“二公子回府去吧,等你全收拾完了,一会儿再派马车来接我就好。”
不等裴长远回话,徐望月又接着说道,“我相信二公子,绝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的,你尽管去吧。”
徐望月自然是放心的,裴长意和裴钰都在此处,她刚才看见他们了。
有裴长意在,不管她置身于何地都不会害怕的。
裴长远是真嫌弃,根本不愿意在此地久留,对着徐望月说了几句,便立刻转身走了。
徐望月陪着白芷照顾好狗娃,见孩子睡着了,两个人在桌边坐下。
白芷伸手拎起茶壶,面上显出几分窘迫,“二姑娘,我这屋子里没有好茶叶,不如……”
“无妨的,白水也能喝。”徐望月一连喝了两杯白水,今夜这一闹,她有些累了。
待她喝完水,一抬头就看见白芷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对她的好奇。
徐望月淡淡一笑,“白芷姑娘为何这么看我?”
白芷捧着茶盏,微微摇了摇头,“二姑娘和他们,好像不同。”
方才在照顾狗娃的时候,她们二人已是介绍过彼此的身份。
徐望月浅淡眉眼间的笑意柔和了一些,“白芷姑娘和世人所说的模样,也不同。”
世人总说青楼女子薄情寡义,可白芷对狗娃,分明和世上所有的母亲一般无二。
听到徐望月这么说,白芷眼眶含泪,低垂着眼眸,许久不曾开口。
待她缓和了些情绪,她摇了摇头,“前些日子,我最好的姐妹死了。”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这世上所有,都比不得人活着……”
“若是她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怕也不会死了。”
徐望月听到白芷这一段话,握着茶盏的修长手指发紧,垂着的眼眸一亮。
白芷口中所说的,或许便是青黛。
才见了两面,无人提及,白芷竟然主动说起来,很是令人疑惑。
除了裴长意之外,谁都不知道徐望月是来调查什么事件的。
可这个白芷,总是会出现在她眼前,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导青黛身上,却又不继续说下去。
其中必然有诈。
徐望月等了片刻,并未等到白芷继续说下去。
她沉下心来,恐怕白芷有别的目的。
未免打草惊蛇,只能噤声不语。
“二姑娘。”门口响起清亮的声音,是裴钰。
徐望月听到裴钰的声音,眼眸中不自觉的泛过一抹喜色。
来接她的,竟然是裴长意。
徐望月刚起身,见身旁的白芷站了起来,竟直接在她身旁跪下,“二姑娘今日你救狗娃一命,大恩大德,白芷没齿难忘。”
“将来只要是二姑娘能用得上白芷,肝脑涂地,白芷在所不惜。”
徐望月双手将白芷扶起,“白芷姑娘言重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裴钰陪着徐望月走到了马车边。
徐望月掀开车帘,一眼便看见了端坐在马车上之人。
他一脸雍容清贵的模样,身上一身玄色衣装,隐约可见上面绣着的金色丝线。
裴长意周身气度不凡,眉眼清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气质清冷如天上明月。
见到徐望月,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他敛了神色,嗓音沙哑,“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