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孝川从未想过,他跟费驭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保下来的人突然会以这种方式,猝不及防地离开他们。
他跟费驭小心翼翼地处理了玻璃柜里那一墙的“礼物”,竭尽全力请最好的律师将她从大哥的死里摘出来,可没想到,她或许早就同大哥一起死在了那个夜晚。
他早已打算默默将那份情感深埋心底,只盼费驭,只盼他们一起,慢慢疗愈她的余生。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慢慢走出来,所有人都在期待他们的婚礼,期待他们孩子的降生。
可为什么,费驭没能照顾好她,没能及时觉察到她的痛苦和困境,他们明明可以再一次,甚至无数次地尝试将她拯救,就像在那个夜晚。
这一次,那个重焕新生的费家,好像又再度按下了暂停键。
她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那么,我又该如何回忆你。
还是,像费驭那样,坚信着你某一天,终会回来。
一连两个月,费孝川都没有出现在公司。
傅淮上门也未能见到他,只是托尹影把那个装着项链和戒指的小盒子转交给他。
几回魂梦与君同,犹恐相逢是梦中。
费孝川从梦中醒来,却被现实拽回。
尹影把那个盒子交给他,费孝川突然发狂一般伸手夺过来,里面正是当初费默唐送她的那条项链,她后来连同戒指一并还在了他办公桌上,他当时明明丢进了垃圾桶……
是傅淮,是傅淮!
失而复得,费孝川笑着,触摸着那条项链,仿佛上面还留有她的余温。
——
远在国外的游楷得知消息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他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发间再添新白。
当初,就不应该放她离开。
他对不起夏梦,不管是孩子还是夏枢,一个都没有照顾好。
费驭每天都像前两年等她回来一样,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家里的生活物品永远有她的一份,婚纱也在有条不紊地定制中。
直到他碰见专程来找他的游楷。
“孩子长得,其实也很像你。”游楷盯着他的眉眼,像死神一般漠然地陈述。
“什么意思!”费驭一瞬警觉起来。
“七年多以前,你是不是在闻家的湖山小筑,欺负过一个女孩儿。”
费驭牙关颤抖,握着杯子的手背鼓起青筋。
“你从来没有想过找到她,向她承认你犯的罪过,没有跪下来乞求她的原谅。”
“……我也是被设计的那一个,闻家用来笼络人心的工具又会是什么正经人……”费驭咬牙切齿,浑身都在颤抖。
“是吗,闻家没有一个正经女孩儿吗?”游楷直视着他眼睛,淡淡反问。
费驭猛地一怔,霍然起身,眼里满是绝望:“……不可能,绝不可能……”
“你以为你知道了她的全部。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了那个欺负他的男人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从知道自己怀孕开始,她没有一刻不在想着怎么流掉孩子,可当年的她还那么小,力量那么微弱。闻家把她扔到国外自生自灭,你不知道她有多么的无助。是我救了她,看着她生下孩子,又替孩子找了户好人家领养。”
“不……不可能……”费驭望着游楷,拼命想证明游楷是在说谎。
游楷把孩子的照片递给他:“你可以自己看看,孩子有几分像你,又有几分像她。”
费驭颤巍巍地拿起照片来,摇摇欲坠的希望彻底破灭。
“孩子生了病,真的很可怜,可她对孩子,只有恨,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就在我几乎快要查到孩子跟你的关系时,孩子的病情急转直下,我也明白哪怕她再生一个孩子,那点脐带血也用不上了。”
游楷说到这里,凄然一笑,又望向费驭面如死灰的样子,心里的恨意得到些微的纾解,“两年多前,孩子抢救无效,已经走了。”
“原本,我以为她对孩子只有恨,叫她再生一个用脐带血救孩子她怎么都不肯。前些天我才知道,原来孩子走的第二天,她就一个人去医院把肚子里怀的孩子拿掉了。”
费驭怔怔地抬起头望向他,木然的眼神里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原来,她自己也没有自己说的那样心狠,明明都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明明已经心软,嘴上却还不肯软下来半句。”
游楷取下椅背上的围巾重新围上,离开前平静地告诉费驭:“他们都走了,你凭什么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好过。你应该去死,然后去到下面,向他们赔罪。”
说完,游楷便起身离开了。
新年的钟声敲响,时间来到了他们的第八年。
费驭待在那座她离开的海岛,听着潮水拍打着岸边礁石,激起雪花一般的细沫。
海鸥在岸边飞翔,准备捕食跃出海面的鱼。
费驭想,从这里跳下去,能见到她吗。
但无论如何,跳下去,对自己来说,是一种解脱。
可是,没有人原谅他,连他自己也没有原谅自己。
不被原谅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解脱。
还是他应该再骗骗自己,她还会回来。
她还会回来,也许明天就回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