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是会来。
夏枢走近,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费孝川脸上极力克制的惊诧。
“费董……”夏枢捂着嘴轻咳了两声,捏着球的衣袖还在淅淅沥沥向下滴着水。
“啧啧,我说什么来着。”方才的男人挑着眉头嗤笑,好似嘲笑小姑娘的天真可以使他找回些颜面。
“回去换身衣服吧,天气冷,别着凉了。”费烈名微微抬起下颌,同意她离开。
目送夏枢坐上车离开,费烈名转头去看费孝川的表情。
费孝川大大方方,并不掩饰自己对夏枢的关注,直到她走远才慢慢回过头。
费烈名的眼里渗出些阴森的冷意。
但事后两人单独相处时,他也惊讶于费孝川竟然对刚才的事只字未提。
甚至好似对之前在医院的事也并没有太过心怀芥蒂,如今又肯低头主动来找他,费烈名对此勉强还算满意。
因此,对于饭后费孝川径直进去戏梦台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费孝川进去时,夏枢正在沏茶。
室内暖意融融,檀香袅袅,她穿着一袭浅绿旗袍坐在椅子上,一举一动都透着柔美端庄。
“费总来了。”夏枢替他斟了杯七分满的茶,“您试试。”
费孝川有话想问,但还是选择在她对面坐下,嗅了嗅茶香,又浅啜一口。
夏枢专注于手里的动作,打算等他喝完替他再倒一杯,但费孝川却突然开口:“你在这里做什么?”
夏枢对上他担忧的眼神,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费董在考验我。”
费孝川皱着眉头,将信将疑:“考验?”
为自己斟了一杯,夏枢端起来放在鼻尖轻嗅,“对啊,考验。”
话音落下,两人面对着面,沉默了一杯茶的功夫。
“阿驭知道吗?”费孝川放下茶杯。
夏枢再度替他添上一杯:“他不知道,费总您别告诉他。我跟他约好,一个月为期限。”
“你不应该待在怀园,更不该住进这里面。”看费孝川的脸色,或许不会答应她对费驭保密。
夏枢温和地笑:“费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费董有他的考量,我也有我的考虑。”
费孝川无言以对,既然说了再见,他们俩的事他就没有插手的道理。
“费总您知道戏梦台的由来吗?”夏枢眉眼淡淡,转换话题。
费孝川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坦诚地摇头:“这跟你待在这里有什么关联?”
夏枢顿了顿,向他启唇:“我偶然发现……我一位失踪了许久的长辈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她还没有失踪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尽管她将自己与夏梦的关系说得含糊,但费孝川还是觉察出一些不寻常。他虽然记不清戏梦台确切的建造时间,但也知道那些年费烈名用戏梦台做过些什么。
在这里面住过的人如果不是他生意上的伙伴,那就是……
“你想知道她发生了事,而大哥或许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知情人?”费孝川忽然明白了她的真实意图,“可是你……你怎么能……”
费孝川霍然起身,打翻了台上茶水。
夏枢淡然伸手替他将桌前茶水擦去:“费总,我一定要知道她的消息,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费孝川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激动的情绪压下,他眼神坚定,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跟我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掉进他的陷阱。”
“哪怕是陷阱……”夏枢抬眼定定地望着他,一如她一直以来的倔强和坚定,“哪怕是陷阱,我也不能放弃半分探寻真相的可能。”
费孝川嘴唇轻颤:“这甚至比你自己还重要?”
“是的,比我重要。”
她回答得那样坚定,丝毫没有犹豫,就像之前还作为“机器”的他,好似这个世上利益重过于一切。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费孝川既像是在告诉她,又像是在跟自己承诺,“你那位长辈叫什么名字,我跟阿驭也有一些人脉,或许能帮上忙。”
“别告诉他!”夏枢摇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不会再有人能从费董嘴里问出答案,你跟他都不能。”
“那便只告诉我一个。”费孝川眼眶微热,握着她的手同她承诺。
几经纠结,夏枢闭上眼睛,最终艰难地开口:“夏梦。她叫夏梦。”
这个名字一经说出,谁又猜不出她同夏梦的关系呢。
费孝川却认真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在我查到眉目之前,你能不能……”
“不能。”夏枢把手抽回,“我说了,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费董真的要我做他的金丝雀。”
她这样决绝,费孝川也只能将一切忧虑吞下,“好,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查出来。等我。”
说完,费孝川便狠心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晚餐时,费烈名宴请了来做客的几个生意上的伙伴,几人喝多了酒,嚷着要叫那只冒失的金丝雀出来唱几句。
夏枢下楼时,见到的便是底下娱乐室里烟味与酒味夹杂的光怪陆离的世界,这让她想起了五年前那个高热、疼痛、地狱般的夜晚。
瞧见夏枢出现在门口,费烈名朝她招了招手。
他已经很久未这样醉过,今天饮得多了些,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里说起夏梦的事,勾出他几分囚在心底的情绪。
夏枢的身体恐惧着不肯再往前,她亲眼瞧见自己的手指在颤抖,脑子不受控制地数起现场的人。
一、二、三、四……
“……总算是来了,望穿秋水啊……”白天那个男人上前揽过她的肩,将她推到众人面前。
“来迟了,先罚一杯我们看看……”男人笑着,为她倒满一杯。
夏枢侧脸躲开:“抱歉,最近身体不适,喝不了酒。”
“身体不适?哪里不适?我们这里刚好有医生在的。”说着转头醉醺醺指向沙发上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老楚,业内有名的专家教授,妇科圣手!”
被点到名的男人大笑道:“蒋总,你别唐突了人家姑娘。”说着,顺势以仰头喝酒的动作为遮掩,转头去看费烈名的表情,
“诶,什么唐突不唐突的,我这么些年嗝……阅女无数,年轻姑娘都喜欢我,知道为什么吗?”男人喷着酒气,又凑近夏枢的发间闻了闻,满脸陶醉:“我这人,浪漫!”
夏枢冷汗涔涔,胃里阵阵翻涌,作呕的感觉又冲向喉咙。但她一转身便被男人伸手揽住,顺势夸张地嗅了一口:“好香啊!”
夏枢猛然挣脱,给了对方一巴掌。随后,一切都陷入暂停。
费烈名起身越过沙发边上挡着他的人,迈步出来,逼近夏枢。
酒味伴随着热息喷到她额间,夏枢捏紧双手,试图用指甲深陷来强迫自己镇定,但面对他这样威压十足的凝视,又不得不顺从身体的不安,屏住呼吸闭上眼,等待他的裁决。
“跟我过来。”出乎意料地,费烈名只是扔下几个字便侧身走出娱乐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