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顾景炎刚刚清醒过来,沈无忧便捏着他的鼻子,强行将解药灌入了他的嘴里。
他蹙着眉,幽怨地问道:“这药是你卖夫得来的?本王昏迷期间,你该不会让那个女人强占了本王吧?”
“上官乐言没那么难对付。”
“她没有提别的要求?”顾景炎又问。
“没有。不过我留了再住上几日,她边上的鸠摩,对我们还有用处。”沈无忧说话间,已经用发簪取了顾景炎的指尖血。
仔细研究一番,发现这解药似乎真的见了效,毒好似全部被化解了。
但她还是不太放心。
思来想去,她又指着顾景炎的裆部说道:“脱了,我想验一下。”
“验什么?”
“额...各种体液。”
“不行。”
顾景炎下意识地用手给捂上了,他总感觉这样的画面有点尴尬。
“男子汉大丈夫,扭捏什么?”
沈无忧满脑子都在担心他的安危,压根儿没多想,索性将他摁倒在卧榻之上,一番操作,成功取到体液。
一开始她就是和他同房后察觉出他体内有毒的。
想要验证毒性散了没,还是得从这处验。
顾景炎躺在榻上,委屈兮兮地看着桌案边格外专注的沈无忧,小声埋怨道:“你把本王的裤子脱了,好歹给本王穿上。你这种行为,很像渣女。”
“你还好意思说?前两日,你总是对我甩脸子,凶我,冷落我,还跑去醉佛楼喝花酒,这笔账我都给你记着!你再这么作下去,我迟早是要休夫的。”沈无忧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再三确认顾景炎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清理干净,她此刻的心情好到了极点,也才有了和他拌嘴的心思。
前两日,她过得那是相当的忐忑。
以往她并不清楚自己对顾景炎的爱有多深,直到意识到他有可能在短期内毒发身亡,她才开始害怕,甚至还生出要为他殉情的想法。
经过这一劫难。
沈无忧终于明白,她其实早就离不开他了。
而且,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爱他一点...
顾景炎被沈无忧一通怼,终于老实。
他默默整理好衣裳,缓步走到她跟前,尤为诚恳地说:“前两日本王说的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都给你记下来了。”
沈无忧双手抱胸,冷哼着道:“你以后要是再凶我,我就休夫改嫁!”
顾景炎麻溜地给沈无忧跪了下来,“对不起,惹你为本王担心了。”
“哼!我又一次救了你,你要怎么谢我?”
“本王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说这么多,还是不妨碍你成天气我,不是吗?”
“现在可以吻你了吗?”
顾景炎忍了又忍,看着她娇憨俏皮的模样,终究是没忍住,把她抱到卧榻之上,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狂热地亲吻着她。
沈无忧被他吻得大脑缺氧,气也跟着全消了。
一刻钟后。
她懒懒地靠在顾景炎怀里,语气也带着几分懒怠,“阿水是怎么回事,查清楚了没?”
“阿水早在你二师兄服毒自杀当晚,便被皇兄秘密处决了。现在这个和阿水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实际上是阿水的孪生妹妹。当初醉佛楼那边有人过来传话,说阿水被毒哑了,本王只是派了个大夫过去,因此并未发现端倪。”
“本王体内的毒,应该就是她下的。”
“你进门前,府里所有眼线都已经被秘密处理。加上本王在外从不乱吃东西,唯一有机会投毒的,就是她。”
顾景炎略作停顿,继续说道:“至于双生毒如何从鸠摩手里转至阿水的妹妹手里,中间接手人应该有独孤璟,林琛,皇兄,最后才是阿水的妹妹。”
“这战线拉得还真够长的。”沈无忧尤为感慨地道。
眼下局势说复杂也不算复杂。
简单点儿理解就是天越内斗,北离独孤璟野心勃勃也想着分一杯羹。
然而极难处理的是,中间牵扯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做出意料之外的举动。
想要掌控全局。
除却过人的洞悉力,还需要有极强的危机应变能力。
“该收网了。”顾景炎揉了揉眉心,郑重其事地道。
沈无忧问:“你准备怎么做?”
“既然独孤璟和皇兄乃至林相一家,裴行止等人都盼着本王早点死,本王自然要好好利用鸠摩,通过他告知独孤璟本王将不久于人世的绝密。”
“这种情况下,独孤璟必定会想方设法让本王知道,毒害本王的是皇兄。这么一来,独孤璟便可以坐看兄弟反目。”
“至于皇兄,必然格外担心本王死前会拖他一起下地狱。为了应对本王的进攻,他会更加着急练他的神功。”
“三百童男童女这事可大可小,咱们若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皇兄威名受损,他的皇位势必坐不稳当。”
“之后的事,还需要等等你父兄在北离那边的境况以及真龙湖那边的情况。顺利的话两个月内就能灭了北离皇族,到时候自立为王或者扶持傀儡上位都是可行的。”
顾景炎不想让沈无忧怀着身孕还整日忧心忡忡,专挑些对他们有利的事情来说。
实质上,顾北宸这几年的皇帝也不是白做的。
他在天越尤其是京都城中的部署,远比他们认为的还要难以击溃。
沈无忧认真地听着顾景炎的分析,她总感觉他似乎将这些事儿都给简单化了。
沉吟片刻后。
她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你继续装病自然是可行的。不过我认为,除了独孤璟和顾北宸,邓廖裴行止父子,林相国林琛父子,阿水的妹妹以及苏墨玉等人都会行动起来。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过几天本王就让人将你送出京都城,之后的事你不需要管,安心待产。”
“我不,我要和你一起。”
“无忧,你怀着孩子,多有不便。加上肚子一天天大,月份不对的事迟早会被发现。”
“这一两个月内我的肚子还藏得住。你放心,我留下绝对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沈无忧寻思着顾景炎让她少吃还是有些好处的,她虽有些显怀,但看上去并不明显。
加之入朝为官,官服大体都是根据男性的身材定制的。
因此她可以成日堂而皇之地穿着宽松的官服四处乱逛,也不会有人起疑。
“这事你必须听本王的。”
顾景炎并不想这么强势地送走她,可他不敢拿她的安危去赌。
未来一两个月里,留在京都城中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遇不测。
纵他做了全面的部署,终究还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你别急着赶我走,我的用处也许堪比千军万马。”
“你想做什么?”顾景炎沉眸,颇为不解地看着她。
“我用上官乐言给你的双花兰解了双生毒的毒性后,还余下两片花瓣,刚好还能制成一份双生毒。而双花兰的花根仍旧完好无损,给我十来天的功夫,它便能再次焕发生机。”
“你是打算对皇兄用毒?”顾景炎瞬间明了,不得不说,沈无忧能制双生毒还真是帮上了大忙。
“对。”
沈无忧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咱们可以给阿水的妹妹下药,以顾北宸的性子,他肯定会像对阿水一样对待阿水的妹妹。
“双生毒可以通过体液传播,而顾北宸得知阿水的妹妹失去利用价值,很快就会把她杀害,到时候他根本找不到对他下毒的人。”
“这种情况下,顾北宸会开始疑心,给他双生毒的林琛是何居心。林琛被怀疑,林家自然不受重用。”
“到时候顾北宸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裴行止。而裴行止因为邓廖投奔独孤璟的缘故,和林家颇有些渊源。”
“我们只需要彻底瓦解裴行止和林家之间的同盟,以及瓦解顾北宸对裴行止之间的信任,这几方势力根本不需要我们插手,便能斗个你死我活。”
顾景炎认真地看着沈无忧,他打心眼里觉得,沈无忧不从政实在可惜,她若为男子,必定是她父兄那样有勇有谋的大将。
“王爷,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沈无忧回过神,见顾景炎痴痴地盯着自己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本王在听。”
顾景炎觉得沈无忧认真搞事业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极其独特的魅力...
沈无忧又问:“那你说,咱们这样做可不可行?”
“可行。如若你能制出双生毒,想要瓦解皇兄对林家的信任,正可谓是手到擒来。”
得了顾景炎的正面反馈,沈无忧算是多了几分底气,接着说道:“裴行止和林府的关系可以这么瓦解,我都已经想好了的。”
“说来听听。”顾景炎缓声道。
“殿试结束后,很快武举便会开考。我调查过,宝珠家中还有一个身强力壮的哥哥,到时候他也会参加武举,同样,苏墨玉的弟弟苏凌也会参加。”
“你想办法让宝珠的哥哥抽签时遇到的都是最弱的对手,再想法子让苏凌落选。”
“这么一来,苏墨玉定会以为是身为监考官之一的裴行止不愿帮助她弟弟,转而帮了宝珠的哥哥。”
“苏墨玉应该意识到了有娘家的扶持,她的地位才能稳固。”
“她这一回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将她那扶不上墙的弟弟扶上去,甚至不惜再度和林琛扯在一起。”
“到时候,我想让全京都城都看到他们两人的丑闻,让他们身败名裂,让裴行止颜面扫地。”
沈无忧将苏墨玉也设计其中,多少还是存了点私心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她发现苏墨玉不过是草包一个,根本不足为惧。
鉴于苏墨玉曾参与到石亭之战的阴谋中,害得她父兄差点儿全部战死沙场,这个仇不论过去多少时间,她都要报。
沈无忧喝了口茶水,而后又略显困顿地看向顾景炎,“至于如何离间裴行止和顾北宸,我暂时还没有想到。”
“这事不难。本王早已摸清了邓廖的行踪,并确定独孤璟将会给予邓廖异姓王的嘉奖。只需要让皇兄得知邓廖和裴行止的关系,他们自然离心。”
“你说得对。也许咱们可以将邓廖的行踪告知裴老夫人,从裴老夫人这里下手,顾北宸应当很难疑到咱们身上。”沈无忧兴奋地双眼放光。
被压着打了好长一段时日,现如今他们终于从明处走向了暗处,可以稍微放松一些,好好地坐山观虎斗了。
“主子,鸠摩已回西院,您看是否将他就地格杀?”屋外,忽然传来追风的通报声。
“且慢,暂时不要动他。”
顾景炎即刻制止了追风,同沈无忧一道快步去了西院。
刚进入西院。
沈无忧便气势迫人地用剑直指着上官乐言眉心,“我最后警告你一遍,最好把双花兰交出来!”
“本公主凭什么听你的?”
上官乐言起初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也立马反应了过来,很是配合地演了起来。
“你若是不拿出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双花兰早就被我摔没了。我之所以谎称身上有解药,不过是想要陪景炎哥哥最后一程。”
“没了?那你便以命偿命吧!”
沈无忧瞬间冷了脸色,作势欲割破上官乐言的咽喉。
上官乐言赶忙后退两步,连声为自己辩解,“这能怪我吗?双生毒又不是我给景炎哥哥下的!我真要下毒,也该给你下,毒死你这个讨厌的女人,我才有机会嫁给景炎哥哥。”
鸠摩在一旁仔细地观察着两人的一言一行,眼瞅着上官乐言的脖颈已经被刺出血痕,他这才不疾不徐上前,挡在了她面前。
见状,沈无忧沉了面色,一字一顿地道:“鸠摩大师,我与上官乐言的恩怨,我会亲手了解。你要是不想死,还请快些让开!”
“公主确实未曾想过毒害战王,双生毒失窃现场,在下曾发现过一枚做工精致的腰佩。腰佩所用的和田玉恰好是西域独有的羊脂白玉,不过,上面刻的字,并不是西域的文字。”
说话间,鸠摩缓缓地从胸口处掏出了一块白玉腰佩。
沈无忧接过腰佩,盯着上头刻的“德”字看了片刻,倏然回头询问着顾景炎,“你是不是也有一枚差不多的腰佩,上头刻了一个‘胤’字?”
“不错。”
顾景炎旋即拿出他的那枚腰佩,缓声解释:“这枚腰佩是父王让人特别打造的,皇兄也有一枚。皇兄单字一个‘德’,现在看来,这枚遗失在现场的腰佩,十有八九就是皇兄的。”
“德?”
沈无忧寻思着,先皇赐顾北宸“德”字,是指着他仁德爱人,并寄予厚望的。
可惜,顾北宸偏偏最是缺德。
“无忧,走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顾景炎攥紧了手中刻有“德”字的腰佩,不再理会上官乐言等人,同沈无忧一道转身离开了西院。